十五(1 / 1)

洪江厂全部人马都搬迁到低垛坝后,老天爷似是为了让洪江厂人到了新地方,绝不能忘了过去,也就是不要忘记响水坝地区的冬天。

1984年1月,也就是洪江厂整体搬迁到低垛坝的第一个冬天,在下了十多天的冻雨后,当地的气温,降到了零下4~60左右。底垛坝的天与地,彻底地冻结在了一起,且一冻就冻了二十来天。

低垛坝四周山上的树木,地里的野草,屋外的房沿上,到处都是冰柱,地面上,也铺上了一层透亮的冰层。低垛坝的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雾凇景象,将整个低垛坝衬托的一派素净,其景看上去真是美轮美奂极了。

在这场凝冻中,这美轮美奂的美景,持续了二十天之久,可是把洪江厂人害惨了。

据当地人说,这场凝冻,是底垛坝地区遭遇的一场百年未遇的凝冻灾害。

户外的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雾凇,还包括了被冰凌包裹的厚厚实实的电线。

绵延不断的冻雨,将所有的电线,都变成了一颗颗有小孩子手臂般粗的冰杆。细细的电线,不堪肿胀了几倍于己的体积,电线们不堪重负,纷纷自我了断了。

电线断了。电,自然也就断供了。没了电,洪江厂所有的电力设备,都停止了运转。工厂停工了。

厂里停工了,厂里的抽水机,也不能幸免,也无法工作了。于是,电停了,水也断了(洪江厂水停了,电不一定会停;但若是停电了,则水是必会停的。因打水的抽水机,需有电方能工作)。

由于凝冻,洪江厂被迫停电、停水了20来天。

洪江厂停电,工人们自然放假啦。厂里的职工,虽是庆喜停电了,又可以放假啦。只是,这一次的放假,放了假的工人们,却是不能够在家好好地生养休息。

放假时,低垛坝的地面,因凝冻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层。而天上一直绵延不绝飘下的冻雨,又将路面的冰层,浇的湿湿滑滑的,令人一步一滑地,根本无法稳定的行走。但是,洪江厂人却在这如此湿滑的路上,肩担手提川流不息地来回穿梭着,忙忙碌碌地行走了二十来天。

让洪江厂人不畏艰难地跑到冰天雪地里去,肩担手提,川流不息地来回穿梭着行走的动力,皆是源于停水的缘故。停电了,人们晚上可以点蜡烛照明。可是,停水了,人们就找不到可以替代的物事了。

洪江厂到柴砦镇的乡级公路,在距洪江厂约三里地外,有一条宽不过一米多的小河流。这条小河虽小,它却是由三条更加细小的小溪流,汇聚而成的,故小河名三岔河。

三岔河河水虽是涓涓细流,但它却终年四季,不知疲倦地,一直源源不断地流淌着,不知去向了何方?

三岔河水流清澈透明,饮之甘甜。凝冻天里,缓缓流淌着的三岔河,像是在这天地间一片静止的冰凝景色中,缀入的一条闪闪发光的银色玉带。

洪江厂停水了20天,洪江厂一众人等,倾巢出动。在这二十来天,洪江厂到三岔河的乡级公路上,从天蒙蒙亮起始,直至天灰蒙蒙地黯淡下来之时,一时不停地,一直流动着洪江厂人的身影。

洪江厂人都涌到了三岔河去取水。众人一趟一趟地,或是一人“嘿哟嘿哟”地挑水,或是因气力不够的,两人“吭哧吭哧”地抬水。

洪江厂众人走在路上时,虽脚下一步一滑的,走起路来脚步都是踉跄着的。但因一路上都是厂里的人,大家却是一路上都是笑着、叫着,嘻嘻哈哈地,脸上全是灿烂的笑色。

那些天里,三岔河边及沿路上,人声鼎沸,热气蒸腾,洪江厂到三岔河的那一段路面,每到白天,冰层便渐渐地融化了。于是,原本干净湿滑地冰冻路面,变成了肮脏湿滑的泥泞之路。那路,更加不好走了。

只是,这种湿滑的泥泞路,依然挡不住洪江厂人跑到三岔河去取水的热情。有的人,家里的水已够用了,却还是要跑到三岔河去,挑水抬水玩儿。还有些人,到了三岔河边,并不急于取水,他们站在三岔河边,热闹地吹牛谈天。当然,少不了的,有很多孩子,在小河的附近,嬉戏打闹。

低垛坝凝冻的那些天里,郑胜仁家里缺水的情形,要稍微好一些。郑胜仁家是直到凝冻的最后两三天,方才去到别人早已找到的水源处,去担水的。

郑胜仁家之所以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都是小婧的功劳。

自打洪江厂迁到底垛坝后,因为其时的商品供应,已是比较富足了。厂里排队买东西的状况,也比较少了。这让小婧很是产生了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失落感。

由于家里的家务事,都被爸妈包办了,小婧平时在家里,不太做家务事。于是乎,一俟有那诸如停水一般的物事(洪江厂若是要停电停水,一般情况下,都会由厂广播通知的),小婧为了急于表现自己还是有用之材的,便会急急忙忙地将家里的盛水物什,都盛满水。

这一次,因是冰冻停电。小婧一听到广播里通知,要停水了。她心想,这因凝冻停的水,可能停水的时间会比较长(还别说,她的第六感还真是很灵验诶。果不其然,这一次的停水,一停,就停了二十来天)。

于是,小婧便将家里凡是能盛水的家什:家里的一口大水缸、还有大小水桶、大小锅、盆,就连家里已不太用的大木盆、小木盆里,都全部装满了水。

郑胜仁下班回到家里时,见家里满地盆盆罐罐的,都装满了水。一看,他就知道,这事准是小婧干的。女儿一向都是吃饱了饭,没事撑的,专干这些事。因名媛到家后,便会忙着做饭洗菜等事,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时间装这么多的水。名媛即使要接水,最多也就是将水缸和大小水桶里装满水,她从不会将家里所有的盆盆罐罐都装满水,这很无聊诶。

郑胜仁在下班的路上,也听到了停水的通知。不过,他认为,这一次停水,和平常停水,应该没什么区别。此时,他见屋里如水泽一般,便很是不晒。他讥笑小婧道:“你是打算永远不来水了吗,啊?家里都要被你变成水箱了。”

因大小木盆太占地儿了(大木盆直径有一米五余,小木盆的直径也有一米左右),郑胜仁嫌其碍事,便欲将大小木盆里的水倒掉。

小婧一见郑胜仁要将水倒掉,急了。她大声嚷道:“不许倒!”

郑胜仁分辩说:“你把这些水桶、木盆的,放在这里,太挡道了。我就把木盆里的水倒掉,其它的都留着,可以吧?”

小婧振振有辞地教育起了爸爸,说:“你把水倒掉,那是在浪费水。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你懂吗?就算水挡了你的道,你也不能很没有道德感地,把它们倒掉。那样是会犯罪的!”

郑胜仁被小婧一番义正辞严的教育,逗得直乐,说:“好好好,我不浪费,我不倒水了。我得有道德感,免得我犯罪。这要不小心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那还不得被你狠狠地批斗一番呐!”

小婧做了一个鬼脸,笑说:“我好不容易接好的水,岂能被你一下就倒掉呢,太也不把我的劳动成果,当回事了吧?”

郑胜仁也笑说:“行行行,你的劳动成果,我们一定要好好地保留下来,行了吧?”

小婧:“嘻嘻嘻~”

听着这父女两的一唱一和,一旁的名媛,被逗得笑翻了。

如许,郑胜仁家里虽几乎成了水泽,但家里的水,因了小婧的强烈抗争,都得以保存了下来。也还好,因了这水泽,令得郑胜仁家里,少遭了许多担水提水之苦累。

在厂里来电来水前的最后两天,小婧这才跟着郑胜仁,和所有的洪江厂人一样,一步一滑地到了三里地外的三岔河,一趟一趟地,去抬水。

因了小婧这一次对停水的灵感大爆发,郑胜仁家里少吃了很多的苦。后来,但凡厂里通知停水,郑胜仁都会由着小婧将家里的盆盆罐罐,蓄满水,再也不敢横加指责了。

随着一轮艳阳高挂当空,树上、屋檐上。电线上的冰凌冰柱子,纷纷地融化掉了。

因凝冻断掉的电线太多,供电局的电工太忙,洪江厂派出了厂里所有的电工,协助供电局的师傅们,抢修线路。在冰凌融化了的两天之后,洪江厂便通电了。

电来了,水在两小时后,也来了。

洪江厂人终于停止了往返地担水劳作。不过,工人们又投入到了更加繁忙地生产中去了。

洪江厂为了抢出因凝冻停电造成的停工,为了不耽误厂里的任务,这一年的春节,没有放假。厂里全厂加班(每年春节时,洪江厂通常只有几个生产车间里的几个重要岗位才加班)。郑胜仁家里的所有成员,春节也全部加班。名媛到低垛坝后的第一个春节,是在加班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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