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兄弟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北川的钟表店里,耿朝忠和曲乐恒的谈话还在继续。
曲乐恒抚摸着手里密密麻麻的纸条,感慨万千。
这些情报,换作是党调科的一般人,足够他连升三级,当个科长绰绰有余了,而耿朝忠竟然毫不犹豫的送给了自己。
这份情,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完!
“曲大哥,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何必搞得这么婆婆妈妈!再说了,党调科是内部稽查为主,这些情报给党调科也没用。就算党调科拿了,也不一定能送到军队,还不如送给曲大哥,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曲大哥肩膀上就变成黄星了,哈哈!”
耿朝忠笑呵呵的将这件事一带而过——既然已经决定了转投复兴社,总得给复兴社一点投名状,耿朝忠估摸着,搭救两名复兴社骨干,还免费送上大量情报,就算复兴社八大金刚再怎么看不上党调科,恐怕也会接纳自己了吧!
曲乐恒的脸上也露出微笑,虽然这功劳是白得的,但想到回去以后就能受到嘉奖,升官发财自不必说,关键是自己在复兴社内的地位绝对会水涨船高。
要知道,复兴社刚刚成立,虽然经过大半年的筹备和几个月的秘密发展,全体成员加起来也就四百多人。而自己一旦在组织草创期间立下功勋,对自己的将来绝对是有着莫大的好处。
换句话说,这次回去以后,他曲乐恒的平台可就不一样了!
两人喜笑颜开的交谈了一会儿,曲乐恒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曲大哥,怎么了?”耿朝忠看曲乐恒皱起了眉头,不由得也有点纳闷。
“耿兄弟,刚才听你说起党调科,我突然想起一事,这回回去以后,恐怕你的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关键是,党调科会不会放你走。按你所言,你这回的任务是受了徐处长的直接指挥,是在党调科高层挂了号的人,党调科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让你离开?
这件事情,我刚才可没想到,现在一想,不太容易啊!”
曲乐恒语重心长的说道。
耿朝忠一怔,脸上也犹豫起来。
曲乐恒说的不错,潜伏做事怎么都好办,但是如果名正言顺的由党调科跳槽到复兴社,这事情可就难办了!自己当初以为,自己在党调科只是个小角色,临时改换门庭也没什么大碍。但是现在想起来,自己可是党调科徐处长眼里的红人,又是宝鼎勋章获得者,再加上复兴社和党调科的历史恩怨,徐处长怎么可能轻易放自己离开?
想到这里,耿朝忠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
曲乐恒思考了片刻,又开口道:
“兄弟,你也不必担忧。我们复兴社现在在校长眼里地位十分重要,如果我的老大邱开基向校长要人,只要校长一句话,还不是易如反掌!为兄回去之后一定给你想办法!”
耿朝忠点点头,转念一想,此事倒也不用急在一时,大不了走个曲线救国的路线,先在曹光远那里想想办法,在政保科混上几年,然后再加入复兴社,这样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
想到这里,耿朝忠展颜一笑,开口道:
“曲大哥,你不必着急,这事不急在一时,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一步一步来。对了,你在东北还有没有别的同志?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配合你们行动。“
曲乐恒一想也是,开口就把复兴社在东北的情况和盘托出。
“我们这回来东北的一共四个小组十六个人。我们复兴社刚刚成立,人手不足,兵贵精而不贵多,现在我这个小组离去,也就只剩下十二个人了。其余三个小组,有的在旅顺口,有的在哈尔滨,还有一个在长春,他们执行的都是刺探情报的任务,都是独立行动,我也无法联系。
我们奉天小组,主要执行的是暗杀任务,这回我们刺杀了大约六七个日本商人,也算立了功劳,你不必过于强求,保存自己就好。
再说,我一走,奉天就只剩下你独自行动了。你一个人行动灵活,安全性其实更高。如果有什么情报,你可以通过钟表店传递。”
独立行动,正合心意。耿朝忠点点头,站起身来,开口道:
“好,事不宜迟,今天回去以后,我就让邹正来找你,你们即刻动身,以免夜长梦多。”
曲乐恒受的都是一些皮外伤,加上他体格强健,将养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好了很多,那边邹正的伤势也在胳膊上,并不妨碍行动,还是提前将他俩送走,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看到耿朝忠要走,北川连忙跟了出来,一把拉住耿朝忠,挽留道:
“老大,来都来了,留下来吃个饭吧!”
“你看看我穿着一身黄包车夫的衣服,跟你吃饭成什么样子?明天我还会过来,你弟弟的事情我会帮你留意,你别担心。”
耿朝忠简单吩咐几句,出门拉了黄包车,一溜烟的跑回奉天城去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虽然曲乐恒他们离开了奉天,但是复兴社在奉天的任务却不能停。奉天的日本商人对东北军的军情刺探和分化瓦解嚣张的很,自己可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可惜这回来东北走的比较急,那杆狙击枪没有带来,否则倒可以干几票大的。
想起自己的79狙,耿朝忠的心里就一阵痒痒。自从在烟囱里干掉了野田向敏以后,自己可是好久都没摸过狙击枪了,再加上子弹问题一直没有解决,那杆大宝贝就一直束之高阁。
不过现在又到了它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回到奉天城,越想越是心痒难耐,耿朝忠当即下定决心,把邹正和曲乐恒送走以后,就回岛城一趟,彻底解决子弹问题!
回到自己在奉天的老屋,刚推门进去,却不由得一愣——屋子里坐着一个人,正是唐正英!
这时候很多人家都是夜不闭户,倒不是因为市民素质高路不拾遗,而是每家每户都穷的叮当响,除了一口锅根本没啥值钱的东西。很多人出去的时候也就是随便吩咐邻居帮忙看看,基本都没有锁门的习惯。
所以唐正英一向都是不告而入。
看到耿朝忠穿着一身黄包车夫的衣服回来,唐正英也不由得发出笑声,乐呵呵的说道:
“白老板,今天这是发了哪门子癔症,出去拉黄包车挣外快去了?!”
耿朝忠很快镇定下来,这唐正英就是个穷酸,倒也不怕他什么,再说了,唐正英现在可就指着自己过活呢!当下也是一笑,说道:
“换身衣服混人力车夫里面,打探打探行情。以后我估摸着咱们的送报业务,可以交给黄包车夫,这样路子可就远了!”
“哈!这你就错了!”唐正英摇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一把折扇,扇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难得糊涂。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们现在弄点学生小孩没问题,别人也不知道这买卖有多赚钱,懒得管你,你要是用了黄包车夫,怕不是明天就有人打上门来!”
“哦?”耿朝忠故作姿态。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的很,和岛城一样,各地的黄包车夫和码头工人都是受帮会控制,想要插手,那可得趟清楚路子,否则绝对要被骚扰到生活不能自理。
唐正英面色一肃,开口道:
“白兄,实话实话吧,今天我过来,就是要找你商量这个事情。咱们也算英雄所见略同了。黄大混子托人来打听,问你这送报纸的买卖怎么样,看样子,人家是要抢咱的买卖喽!”
“哦?”耿朝忠又是一问。
“东郊巷的黄大混子今天派人来找我,约我去跟他吃饭。宴无好宴,我可不敢去啊!所以来找你问问,看你有什么办法。”唐正英的脸上有几分忧色。
黄大混子?
这家伙是东郊一带又名的大混混,控制着奉天绝大部分的人力车夫,当然,他也是青帮觉字辈的弟子。
“嗯。”耿朝忠沉吟。
该来的总是要来,耿朝忠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这社会,一旦有了赚钱的买卖还没啥背景,那是铁定要被人惦记的。不过自己也不是浪得虚名,也是在奉天城有靠山的人,这黄大混子只是个大流氓,他来搞事情可差了点火候。
“去,今天我陪你去,看看他是什么路数。”耿朝忠沉吟片刻,拍板下了决定。
唐正英和黄大混子约在东郊一家名叫郑记酒家的酒楼,唐正英早就派人打听过了,这家酒楼就是黄大混子的表弟开的。
毫无疑问,这是黄大混子的主场。
唐正英和耿朝忠过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傍晚,耿朝忠化妆成一个穿着短打衣服的精壮汉子,看上去像是唐正英的保镖。
两人刚一进店,就有黄大混子的手下,一个叫二混的狗腿子斜着眼走过来,打量了唐正英一眼以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耿朝忠,不由得哈哈大笑,指着唐正英一脸戏谑:
“唐老师,这做了买卖以后也成了场面人了啊!吃我们黄爷的饭还带个随从!是不是觉得带个人卵泡就胀了,哈哈哈!”
唐正英一脸尴尬,他只是个教书匠,应付这种场面事还真是没经验,再加上说话的家伙流里流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么,看我们唐爷卵泡胀了,想赶着喝一泡?”
唐正英的身后传来了耿朝忠的声音。
二混子被耿朝忠一呛,脸色一变,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夯货,敢来黄爷的地盘上撒野!”
那家伙嘴里念叨,身子早冲上来,一把扒拉开唐正英,伸手就是一巴掌乎向了耿朝忠,紧接着,就听“啪”的一声,二混子捂着脸就飞了出去!
噗!
二混子被耿朝忠一巴掌扇脸上,整个腮帮子高高肿起,然后又呸了一声,连白带红吐出一颗牙掉在了地上。
“反了天了!”
二混子指着耿朝忠大骂,却不敢再上前来。现在他也看清楚了,身后这唐正英的保镖看着不算很壮,但身上的肌肉却是一缕一缕结实的很,知道打不过,索性朝楼上喊了一嗓子:
“兄弟们!有不开眼的打上门了!”
只听噔噔噔一阵下楼梯声音,楼上又冲下三四个人来,一看二混子被打倒在地,撸起袖口就往上冲,唐正英一看耿朝忠惹了大祸,早一个矮身钻到了耿朝忠身后,寻思着双拳难敌四手,这下可难逃一顿皮肉之苦了。
哪知道,只听啪啪啪几声脆响,冲上来的几个人怎么来怎么去,全都捂着腮帮子退了回去!
这一阵吵闹,早惊动了楼上的黄大混子,他走下楼一看,不由得也是一呆,自己手下的不算什么练家子,但胜在从小打泼皮架,一般人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不出一个回合就全躺在了地上,知道遇上了练家子,当即大吼一声:
“别他妈狗眼看人低!”
几个混混一看老大出面,又七手八脚的爬起来,指着耿朝忠大骂:
“别他妈狗眼看人低!”
话音未落,几个骂人的混混啪啪啪又挨了几个耳光,黄大混子早就迎上前来,拱了拱手,脸上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冲着耿朝忠开口道:
“阁下是哪位?”
耿朝忠不咸不淡的也拱了拱手,傲然开口:
“不敢,我是东北军军需处周丙周大哥的兄弟,今天跟着唐大哥过来长长见识。”
“军需处?周丙?”
黄大混子一愣,没听说过啊!
身后一个三角眼的斯文败类走过来,在黄大混子耳边说道:
“北城军需处是有个姓周的长官。”
黄大混子眼珠一转,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顿时满脸堆笑的说道:
“原来是周大哥的兄弟,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里边请,里边请!”
耿朝忠一把将唐正英拉到前面,然后跟着黄大混子往楼上走——他可不想亮自己白老板的招牌,索性架个周丙的虎皮。虽说周丙算不得什么大官,但是对付这种地痞也是绰绰有余了。
耿朝忠也知道这家伙欺软怕硬惯了的,再说这奉天鱼龙混杂,没点眼力价还真混不下去,今天来就是要帮唐正英唬住对方,否则那可真是没完没了了。
上了楼,黄大混子做主席,耿朝忠却被让了个上席,唐正英反倒被安排在了次席,看来这黄大混子果然有点眼色。
一顿饭吃罢,这两边盘清楚了底细,互相估摸着奈何不了对方,也就来了个“化干戈为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