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的货轮上,除了值夜的几个弟兄,其余人困乏了一夜,早都进入了梦乡,只是耿朝忠却没有睡,反而站在船头,看着船舷两侧奔腾的河流,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耿朝忠的身后,耿朝忠头也不回的说道:“你来了。”
“我来了,”那个人影走到船头,与耿朝忠并肩而立,“六哥,刚才你叫醒我,到底有什么事?”
耿朝忠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开口道:“国鼎,我们私分赃物这件事,你不会告诉戴老板吧!”
站在耿朝忠面前的人,正是郑国鼎。
耿朝忠此言一出,他的脸色顿时一变,耿朝忠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郑国鼎的脸色很复杂,沉默了片刻后,才答非所问的说道:
“其实自从看到你如此快的找到周春林以后,我就意识到,这件事瞒不了你太久。可是没想到,你居然发现的更快。”
“其实你刚刚加入六组的时候,我就感到了你的不同,”耿朝忠微笑着说,“郑介民郑主任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明显不一样,再加上,你们两人的相貌颇有相似之处,我当时就有点疑心。
还有,你说你是汉口人,但你的口音则明显带着南方客家话和海口一带的口音,而郑主任又是琼州府文昌人,所以两相判断,你应该是郑主任的子侄。”
“郑主任是我堂叔,”郑国鼎摇头苦笑,“所以我平常总是沉默寡言,但是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耿朝忠的脸色严肃起来,紧紧的盯住了郑国鼎。
“不会,”郑国鼎语气也严肃起来,“我不会告诉戴老板,但是我会告诉家叔。至于家叔会不会告诉戴老板,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那就好,”耿朝忠笑了笑,“其实你告诉戴老板也无妨,这次大家私分两万法币,说不定反而是戴老板愿意看到的。”
郑国鼎沉默,片刻后才又开口道:“六哥,凭心而论,这件事我也不愿意说出去,毕竟大家出生入此,平时执行任务花销又多,平时那点津贴是远远不够的。但我毕竟有令在身,也不好公然违背。
不过六哥请放心,这件事我只会告诉家叔,绝对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一丝半点。”
“那就好,”耿朝忠点点头,“夜了,你回去睡吧。”
郑国鼎转过身,但马上又回过头来,诚恳的说道:
“六哥,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情报人员,即使是十人团里其余的那几个组长,比起你来也远远不如。我不知道你以前的来历,但我总觉得,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我郑国鼎可以保证,绝不会背叛六组,更不会背叛六哥。”
耿朝忠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我相信你。”
郑国鼎掉转身,走了出去,耿朝忠则继续站在船头,望着远方。
郑介民,自从加入复兴社特务处以来,一直都是戴雨农的副手,但两人之间,却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合。
概因郑介民和邓文仪一样,都是出身常校长侍从室,也曾经担任过侍从室副官,是常校长的铁杆心腹,常校长把他放到戴雨农身边,也存在着一定的监视之意。
主官和监军,怎么可能不同床异梦?
戴雨农和郑介民之间的相处,已经算是难得的和谐了。
不过,就自己怂恿六组私分赃物这件事来看,郑介民应该不会告诉戴雨农,这是一个把柄,郑介民不会轻易的让戴雨农掌握这个把柄。对他来讲,这个把柄控制在自己手中,才是最靠谱的。
耿朝忠摇摇头,迈步来到后舱,负责看守的云蔚和郝可夫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两个囚犯,耿朝忠指了指云蔚,开口道:
“你出来一下。”
云蔚点头,跟着耿朝忠出了船舱。
再次来到船头,耿朝忠看着云蔚问道:
“云蔚,你觉得,今天这件事,我办的怎么样?我看刚才私分钱财的时候,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还是觉得,我们这样做,有违黄埔校训,也不是一个军人应该做的。”听到耿朝忠问及此事,云蔚的脸色一变,坦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云蔚啊!你太直了,以后这样会吃大亏的”耿朝忠感叹了一句,继续说道:
“我跟你说过,做特务,脸厚心黑是一项必备的素质,如果这点小事你都适应不了,以后干别的任务的时候,一定会露出马脚。
再说了,别人都拿了,你也决定拿了,既然要拿,就拿的理直气壮一些,别让大家看在眼里,以为你孤高自赏,不愿意和大家同流合污。你知道,王剑秋他们背后怎么说你吗?”
“怎么说我?”云蔚的脸色一变。
“说你当了婊子,还想着立牌坊。”耿朝忠开口道。
云蔚的脸胀的通红,紧紧的捏紧了拳头。
“你看看你,又生气了吧?你虽然思维缜密,但控制情绪的能力实在太差,这会限制你的发展。你要学会把自己的秘密藏在心底最深处,而不是动辄形于外。比如:在谈到国府抗日的时候,再比如:谈到抓赤党的时候。”
话音刚落,云蔚的脸色又是一变,耿朝忠接着开口道:“如果你这个毛病还是改不了,那我会把你踢出第六组,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云蔚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心中的郁闷,低头回答道:“六哥,我懂了。”
“懂了就好,我希望你是真的懂了。”耿朝忠用深邃的目光看着云蔚,看的云蔚一阵发慌。
“我先回去了。”
云蔚不敢面对耿朝忠的目光,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在这个亦师亦友的六哥面前,都是透明的。
等到云蔚离开,耿朝忠也叹了口气,小小的六组,居然有这么多复杂的事,说实话,自己也真的有点头疼呢。
望着奔腾的江水,耿朝忠的心思也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