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风为这位执着的炼丹师送来了无声的安魂曲,在离这片静谧并不遥远的地方,大海又在展现着他的残暴和无情。
这次风暴来得如此之快,甲板上的伤员甚至还没有搬运完毕。徐福从怀中掏出一块锦绣紧紧捏在手中,脑袋无力地低垂了下来,泪水本应划过他干枯的脸颊,但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来哭泣。
“童鹤,去把仲离叫来。”发出这句微弱的声音后,入海后一直苦苦支撑着的徐福终于还是精疲力尽了。
矮小的妖怪望见远处躁动不安的海面,也知道了将会发生什么,便按长老所言去做。可他才迈出一步,也再抗不住丹药的反噬,倒在地上。
“童鹤?徐长老!你们怎么了!”当所有人都在为冲破险阻而舍生忘死的时候,墨仲离却一直被严令禁止使用任何灵力。鸦天狗并不明白长老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但也只能一直遵守。而到了现在这个关头,目睹着越来越多的同伴遍体鳞伤地被抬到自己身边,他再也没有理由说服自己继续安然无恙地养尊处优。无论长老同不同意,他都打算和其他人一起面对暴虐的大海。
然而他刚刚冲到甲板上,就看见侧躺在地的徐福。
“长老!长老!”干瘦的青年此时就像一具失去的灵魂的木偶,任由墨仲离如何呼唤,都无法将他唤醒。灵丹妙药赐予了他年轻的面容,却没有给予足够强盛的体力。
“孟然!徐长老不行了,快来帮忙!”墨仲离不懂任何医术,只能大声向离他最近的狸猫求助。
“我知道!但其他人伤得更严重,我不能看着他们死!”狸猫这声咆哮,更像是一种宣泄,那布满血丝的红肿双眼说明了他已经使用不了任何能够治疗的法术,也救不了任何人。
“仲离……”也许是狸猫的咆哮中还蕴含着最后一丝治愈的灵力,徐福竟然在完全脱力之后睁开了双眼,还能开口说话。
“长老,我在!我听着呢!”墨仲离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生怕刚刚重燃的生命之火被自己吹灭。
“你去……房间……桌上……锦盒……诏书……回咸阳……见陛下……告诉他……徐福……失……败。”徐福艰难地交待着,可能是生命中最后的几句话。他还有太多的遗憾无法述说,都只能随着这副枯竭的身体永远沉入大海中。
墨仲离终于明白了徐福之前的用意。如果说其他人的灵力都是为了冲破祭龙海而准备的盾牌,那么自己的灵力便是用来传递噩耗的书信,是这两千九百九十九人的遗书。也许他该庆幸,当所有人抱着必死的决心闯入这个连龙神都不敢靠近的迷阵时,自己是唯一一个没有性命之忧的人。
但是,孤身背负着所有的失败,所有的不甘,面对这些的怨愤,自己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吗?死去亡魂们一定会时刻在自己身边耳语,不断重复着死去的悲鸣。
生或死,此刻变得难以抉择。死,则辜负了徐福的期望,让所有人不明不白的沉入大海,被世间彻底遗忘。生,则折磨着自己的心神,在长久的岁月中,将陷入炼狱般的生活。
墨仲离站了起来,向船舱走去。
他再次出来时,怀中揣着始皇帝的御诏。徐福和童鹤已经被安置到一边躺下,甲板上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他们所剩无几的灵力不足以保护自己能够弃船逃生,只能做着最后徒劳的努力。
墨仲离多么想带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逃出生天,但是以他的力量,想要一个人从空中突破迷阵已经十分勉强了,更不要说再带上一个累赘。
“诸位保重。”尽管鸦天狗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风暴的呼啸中,但是甲板上每一个人都清楚听见了这四个字。没有人回应,并不是因为他们妒恨只有墨仲离能活着离开,而是他们明白任何一个人回头,都会使重情守义的鸦天狗产生动摇。
此时,他们唯有决然面对即将翻腾而来巨浪,以此催促鸦天狗尽快离开,把他们的死讯带回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