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起来说话,告诉本官你父兄是怎么回事,若有冤情,本官会为你作主。”杨帆道。
杜月容抬起头来,却仍跪着,道:“奴家一家本是这东平府的粮商,去年之时,家父承接了朝庭一趣÷阁生意,从江东之地转运一批粮饷去西北军中,不想运粮之船在黄河之中遇到风浪,损失了几船米粮不说,还误了交货的日期。我家因此获罪,家产皆被罚默,父兄发配沧州充军,我与娘亲被判为奴......奴家听说,去那沧州充军之人,活着回来的,十无二三,可怜我那父兄,都是只会书写计算的商人,哪里能做得了体力活......”说到此处,杜月容双眼又是一阵梨花带雨。
至此,杨帆已大略明白杜月容所求何事。这杜月容一家的遭遇,像极了周若英一家,杨帆心下暗叹:这朝庭的生意自然利润极大,可在这个官府视商家为砧板之肉的时代,没有过硬的后台,这生意如何做得?难道你就没看出,那些垄断着朝庭生意的商家,背后全是些豪门望族的影子?
“听闻大人乃枢密副使,救我父兄不过是举手之劳......”杜月容继续道。
杨帆哈哈一笑,杜月容说得不错,求自己救人确实对路,安排几个发配的军人,对一个枢密副使来说,容易得紧。
“于是那程大人便利诱你来伺候本官?”杨帆替杜月容接道。
杜月容微微颔首,轻声回道:“程大人说,若能讨得大人欢心,跟随了大人,莫说救我父兄,便是让杜家东山再起又有何难。”
“哈哈,程大人说得对啊,姑娘应该好好伺候我才是,为何突然又赏我一记耳光?”杨帆调笑道。
杜月容一阵脸红,咬唇道:“奴家不是贪慕富贵之人,为奴之前,奴家已与人有了婚约,且他不曾嫌弃我如今为奴,不但未与我解除婚约,还为我解除奴籍之事而费尽心思......奴家已下决心,定要为他守住身子。所以大人刚才......,奴家就忍不住打了大人......”
“原来如此,那你今晚若要从了我,倒能救你父兄,却要辜负人家的一片情意,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你该如何选择?”
“不瞒大人,奴家心意已定,只要大人要了奴家身子之后,答应救我父兄,奴家改日便会用三尺白绫,全他情意!”
杨帆一惊,想不到这杜月容性子如此刚烈,便道:“刚才说过,本官不是好色之徒,看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烈女子,明RB官便修书一封,叫那沧州守将对你父兄照顾一二,你找人将信送到便是。至于今晚......你便回吧。”
听了此语杜月容喜出望外,磕头谢过杨帆之后,起身本欲离去,可望着门外清冷的夜色,又禁不住踌躇起来——送自己过来的马车,早已走了,自己孤身一人,如何敢走夜路?
“姑娘住在哪儿?”看杜月容踌躇不前,杨帆道。
“奴家现下在听雨轩以声娱人,因此住在那儿。”杜月容答道,听雨轩在哪杨帆不知道,不过肯定不在这驿馆之内,看样子需找人送她回去才行。
“本官差人将你送回吧。”杨帆道。
“啊?奴家怎敢......”杜月容又是一阵惊喜,本想说“怎敢劳烦大人”,可话到嘴边却又吞了进去。
“对了,你那相好的......哦,你那未婚夫是干什么的,应该他来接你才对。”杨帆一面出门,准备叫起刘宝几个,一面问道。
“回大人,他是官兵,这几天说是巡查驿道,日夜值守,怕是顾不得奴家了。”杜月容跟在杨帆身后答道。
“官兵啊,叫什么名字?”杨帆随口问着。
“姓董名平......”
“嗯,董平......我去,是他啊......”
......
第二日清晨,杨帆用过早餐,正在房内喝茶休息,程万里来访。今日的行程便是先去检阅驻军,故而程万里来得较早。
将程万里让进房内,稍一寒暄,程万里却尴尬道:“听闻大人昨夜将那小女子送回了听雨轩,此女子性子执拗,可是得罪了大人?”
杨帆哈哈一笑,道:“程大人的心意,本官领了。只是本官此次身负皇命,夙夜忧虑,不敢行那荒唐之事,再说,本官身居庙堂之高位,自当践行大宋之律法,宋律规定:乐籍女子,只有声乐娱人之职,无陪人过夜之责,故而本官将其送回。”
“大人恪尽职守、严于律己,下官佩服!下官佩服!”程万里嘴上恭维道,心里却叫苦:“还是得罪了,还是得罪了......什么皇命、律法,定是那小妮子死活不从,扰了这杨大人的兴致。”
“嗯,程大人的用心,本官知道。既说到此事,本官却还有一件与此相关之事需与大人商量。”
“噢?大人请讲。”
“昨夜那小女子告诉本官,本府兵马都监董平与她有婚约在身,且在尝试为她解除奴籍......这董平于本官这次所谋之事关系颇大,本官想替他向大人求个情,看能否通融一下,让州府给这小女子出个解除奴籍的文书。”
“这......”程万里沉吟道,“这杜家所犯乃是粮饷误期、贻误军机的大罪,下官怕是做不得主啊。”
“枢密院这边的事情自有本官担着,程大人不必过虑。”杨帆道。
“呃——好,好,那便依大人吩咐。”程万里稍加考虑回道。
“哈哈,那多谢程大人了,本官这次所谋之事若成,少不得程大人的功劳,回去之后,杨某定向皇上禀报,为程大人请功。”杨帆及时地送上一颗甜枣。
“啊?哈哈——谢大人,谢大人。”听了此言,本来心里极度懊恼的程万里,略有安慰。其实,这解除奴籍之事,程万里又何须看别人脸色,自己完全做得了主。只是这杜月容生得着实漂亮,他本欲再拖上两年,磨软了她的性子,好送与京里的达官贵人,为自己的仕途铺好道路,所以才以杜家罪大为由,屡次拒绝那董平的请求。可今日却被杨帆卖好拣了人情,唉!莫说这杨大人拿着皇命任务压人,便是看他在皇上身边的恩宠,自己也不能得罪。这鸡飞蛋打的结果,如何不教自己懊恼?
......
东平府兵马大营位于城北玄武大道西侧。程万里引领杨帆等人到来之时,刚到辰时。大营校场之上,全体官兵已列队等待。
杨帆登上点兵台,只见下面稀稀拉拉的排了两列阵势,前面为弓步军,后面为马军,军士皆身穿红衫黑甲、头戴皮笠子、手执长枪横刀。阵势虽然松垮,但杨帆目测,士兵应在八百人左右。大宋兵制,望郡屯兵一千人,杨帆知道此时各地军队空饷严重,象京东、江南等地,久无战事,情况尤甚。
见这东平府兵马尚有八百之多,杨帆心下大慰。此时,台下便有一人出列,阔步登上台来,朝杨帆抱拳道:“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拜见大人。”
杨帆一看,这董平八尺有余,相貌俊朗,略黑的面部尚未蓄须,年纪也就二十几岁。
“董将军免礼!”杨帆道:“东平府兵备如何,请详细道来。”
“回大人,东平府兵马四百又五,其中马兵五十,其余皆为弓步兵。末将不敢懈怠,勤于训练,这四百兵马,尚能保东平之地不受贼寇侵扰。”董平答道。
“噢?这么少。”杨帆望向场下士兵,疑问道。
董平不语。这时,程万里向前冲董平喝道:“胡闹!除了你平时带的那些兵马,其余的都不是兵吗?”
“哼!”董平不屑道,“那些厢军,与平民何异?只会在此充数,若真打起仗来,非但不能战,还会因慌恐而扰乱了阵形,他们如何算得了兵?”
“你——”程万里气得双手发抖。
杨帆瞬间明白,其实东平府的常备军只有四百余人,今日场上有一半是程万里拉了几乎等同于平民的厢军前来充数。想到此点,刚产生的一点欣慰便被无奈取代。
后世时候,曾记得史书有言:“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当时曾有疑问,宋江三十六人自然是虚数,三十六人估计是头目,每个头目再领些喽啰,人数至多也就在千人左右,这数万官兵怎么就不敢相抗?现在看来,这“数万”之言更虚,尼马一个城池只有三五百兵马,敢与人家相抗才怪——欲擒宋江等人,惹真有机会,调兵之事恐得另想办法。
程万里与董平仍在争执,看来两人平时便势若水火。也难怪——大宋文武不和本就是常态,更何况程万里与董平之间还夹杂了杜月容脱籍之事。
“咳!”杨帆作声提醒两人:我这上司还在这呢,你们这么争吵,成何体统?
程万里与董平戛然止声,转身施礼向杨帆告罪。
“两位不必争执,京东既非边地,这四百官兵若能保府内平内安,也就够了。”既然无法从此地调兵,杨帆懒得去管吃空饷这破事。见杨帆无意追查空饷之事,程万里也是心下大安。
“只是,皇上听闻这京东之地,贼寇横行,所以命本官此行借机查探虚实,董将军可知这贼寇的情况?”兵调不了,信息总得搂些。
“末将略知一二,请大人移步末将帐中,末将依图细细说与大人。”董平躬身道。
杨帆点头,一行人便随了董平来到营房正堂。
堂内桌子之上已铺开一张地图,众人围到桌边,董平便指着地图,将东平府周边的山头、寨子、帮派等绿林情况一一说开:
“......这些草寇,盘踞之地依山傍水,易守难攻,他们又皆是武功高强之徒,来去如风。所以末将以为,若要强攻,我等州府之兵,力有不逮,而若要调来大军围剿,却也是老虎吃蚊子,不待下口,他们早已飞走。唉!末将才疏,想不出个好的计策来,现下只能凭着弓强箭利,守住城池,防他们破城劫掠......”
“是啊,前些日子,那大名、青州两府,便是轻敌冒进,被贼寇瞅了空子,破城而入,掠走财帛无数,我等当引以为诫......”程万里也插嘴道。
杨帆点头称是。这些情况与他预料的基本一致,此刻得到印证,便达目的。止住这一话题,杨帆先是将程万里夸奖一番,赞他统筹有方、御贼之功甚大。然后又对董平道:“当然,这功劳自然少不了董将军的......哈哈,董将军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呃,不知可曾娶亲?”
“啊?这......末将不曾娶亲。”董平甚是纳闷。
“嗯,俗言道成家立业,成家方能立业,董将军可有意中之人?”
“呃,这个,回大人,末将已订了一门亲事,只是对方家中犯事,如今沦为奴籍......唉!”
“那未何不解除婚约?”
“生死契约,末将今生不会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