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七,清晨,下了三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开封城内,白雪覆盖,万树着银,翠玉相映。太阳初升之时,全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景色更加迷人。
新雪初霁,天气却更加冷硬,这样的天气,又不是常朝之日,杨帆便想呆在家里,习惯了千年之后暖冬天气的杨帆,对这样冷冽的气温还不是很适应。不过宋人对此却是不惧反喜,祥瑞初停,便有欢喜的市民上街扫雪、高兴的孩童雪中嬉戏。而诸多的达官贵族、文人士子,则相约知己,寻处风景优美的园子,饮酒作诗、赏雪听曲。
在这样的氛围中,杨帆宅在家中拥炉取暖的愿望也被打破。早饭刚过,太尉府的一个管事便送来请柬——高俅邀他今日上午前去城南玉津园赏雪饮乐。尽管有点不情愿,不过想想高俅那病怏怏的身子尚不惧严寒,自己正值壮年哪有惧寒逃避的道理。于是吃过早饭,便锦帽貂裘、宝马雕车,欣然赴邀。
玉津园乃是京城较大的皇家园林之一,园内亭台廊榭、水石林竹,的确适宜游乐。当然,这样的园林也只有高俅、杨帆以及今日同样被邀的几个王爷、世家公子这样的高官贵族,才有资格进入,若是普通的百姓,是断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赏雪之点设在一个楼阁之上,这楼阁更像是一个两层的亭子,四周只有栏杆相护,坐在里面,倒是一眼便能望尽园内的雪景。冷风嗖嗖而入,杨帆不时打个寒战,然而感觉却如薄荷入喉一般的清爽提神,人入美景,心旷神怡之下,意识里倒是忽略了冷的成分。
以高俅与那些王爷世子的禀性,今日的主题当然不是吟诗作对,而是蹴鞠。本次聚会,打的乃是“齐云社”同仁相携赏雪的名义。这几个王爷世子,每人都组织了一支球队,只待来年开春,参加齐云社举办的蹴鞠联赛,而规则便是杨帆提供的现代足球规则。
这样的话题,杨帆与他们交流之时,自然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于是,一个上午的时间,一副汴京大球场之内的足球联赛盛况图,缓缓地展现在了众人脑海之中。此时开封虽然白雪覆盖,可是在他们眼里,这雪仿如一片绿茵似的,那跃跃欲试的热情,在杨帆觉来,真要融化了这冰雪一般。
杨帆很快便被这几个王爷世子引为知己,此种情形,他也只能在心中暗暗摇头:以后的无聊应酬怕是又要多上一些了。
午时将至,赏雪便告一段落,接下来众人要赶到樊楼继续宴饮。楼上的残酒冷炙自有园内的下人收拾,众人便起身三两人一起说着话向园外走去。
高俅缀在后面,杨帆便慢下身来,陪他一块走着。
“子航看这园子如何?”高俅望望四周,问杨帆道。
“很好!景色如画,美不胜收,可为园林典范。”杨帆答道。
“哈哈哈!”高俅笑道,“原来子航也懂得这园林之美,我还当你对宅居之学不甚讲究呢?”
“啊?太尉何出此言?”
“嗯,我是说你现在住的宅子该换换了,老夫可是知道,你如今不缺钱的。”
“换宅子?”杨帆有些纳闷。
“是啊,如今子航在庙堂之上也是身居高位,封平街那个狭促的宅子如何配得上你的地位?而且——”高俅向杨帆这边凑凑,指指前面低声道,“魏王有个女儿,即将及笄,王爷他正想着纳婿,而且对子航甚是中意——你将来总不能让郡主殿下住在现下的宅子吧?”
杨帆一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莫非现在也如后世一般,要娶妻先买房?可是自己压根没有娶个郡主为妻的打算。至于买房,那是更不会的,这倒不是杨帆财力不足,实在是对于京城未来,杨帆没有足够的信心——不久的将来金人破城而入,再怎么华丽的府弟,也只是浮云,你现在花钱去买它,无疑于钱投深渊、肉入狼口,白白折腾而已。
以已之力,挽大厦于将倾?现在看来,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一场战争的胜利最关键的因素是政治,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然而目前大宋的政治却是充斥着腐败、内斗和愚昧。来到这个时代将近一年,朝堂的局势杨帆大体看了个清楚,如今蔡京渐渐势弱,与之争权的是太宰王黼,然而王黼此人更加不堪,蔡京至少是有治国才能的,而王黼才疏学寡,专权善佞,于治国却是一窍不通,他的上位必将会令大宋的政治更加腐败。而作为制约王黼的太子一派,诸如耿南仲、吴敏、唐格等所谓的“清流”,在后来也尽是些只顾集团利益、毫无半点气魄的投降派,他们同样指望不得。这样的大宋,便如一个病入膏肓而又讳疾忌医的老人,杨帆纵有妙手,也挽救不得。
而发展科技保住大宋的做法,也是阻力重重。从曾头市回来之后,第一次去辟雍的科学院,学正秦桧便递交给了杨帆一份由诸多儒科学子生联名的请愿书,声称科学院那些匠人每日里弄得叮叮当当,影响他们读圣贤之书。杨帆见此,只是没好气地将它退给秦桧,并叫秦桧上秦朝庭,由主管部门处理。然而,没过两天,太子府詹事耿南仲又找到他,言称赵桓为了众多学子能够安心读书,拟将科学院迁出辟雍,地方已经选好云云......杨帆听后,心中大骂。
科学院迁出辟雍于研究蒸汽机自然无什么大碍,可它代表的意义却是科学院的众位学生,身份游离于辟雍之外,这显然是对他们的轻视与贬低。不过,科学院本就是由赵桓提点,他既然要搬离辟雍,那就搬离好了。杨帆压着内心的愤怒与嘲弄,答应下来,耿南仲才傲然离去。也正是有了这茬事情,杨帆后来才想到,将那曾头市改名“硅谷”,以备有朝一日,科学院众人在京城立不住脚,便自己出资将他们安置在那里继续从事研究之事。
国事如此,杨帆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暗中为将来布些棋子。
“子航?”看杨帆发呆,高俅叫道。
“啊?哈!”杨帆作惊惶状,“可是,在下已然有了婚约,怕是要叫王爷失望了。”
高俅停下步来,鄙视地看看杨帆道:“男人三妻四妾寻常地很,你只要给郡主一个正妻的名份,王爷便不会计较,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个......再说罢!”杨帆止住这个话题,做个“请”的手势,高俅便“嗯”了一声,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
樊楼酒饱饭足之后,众人东倒西歪地各自回府。下午的时间,杨帆窝在房里,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回忆下今日的宴乐的情景,首先映入脑海的却是那魏王招婿的事情——樊楼宴会期间,这位王爷确实对自己多有考教。
“须先得同若英办个婚礼才好!”杨帆想着,“郡主总不至于屈尊为妾吧。”
饭后,书房内,杨帆躺在火炉旁的软塌之上,闭着眼睛,周若英站在后面轻轻地给他按摩着太阳穴:中午的酒有点上头。
“下月选个好日子,咱们把婚礼办了吧!”杨帆握住周若英的纤手说道。
“啊?”周若英低低头,轻声道:“奴家听大人的。”说完便觉得心彭彭地乱跳,虽然这样的日子期待已久,真到了杨帆说出,她却有些紧张。
“嗯,明天便叫人通知老爷子,让他下月回京,过完年再回去。”杨帆继续说道。
周若英轻声应了一下,平抚下心情,道:“先前大人不是说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便娶了奴家吗,怎么突然这么急呢?”
“是啊!”杨帆叹道,“原先觉得春日里摆席,亲友便少挨些冻。可是如今有的人觊觎你家相公,若要耽搁得久了,被人抢去就不好了。”
周若英莞尔,旋即明白过来:必是哪家达官贵人见杨帆未婚,托人说媒来了。
“谁家这么好的眼光,觊觎大人您哪?奴家帮你参谋一下。”周若英笑着道。
杨帆仰仰头,双手拉住周若英的手道:“是魏王府。”
周若英一时沉默,心道:难怪大人急着成婚,皇家要嫁女儿,哪容得你拒绝,说不定一纸诏书便将事情定下。念及此点,心里也不由得大为感动。
“若是真拒绝不得,奴家到时做妾便是,只要大人不扔了奴家就好。”周若英俯俯身子,抱住杨帆,幽幽地道。
“吃醋了?”
“没有,奴家这是真心话。”
杨帆点点头,稍加力气握握周若英的玉手道:“不会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咱这辈子是分不开了。”
周若英眼圈通红,将头靠在杨帆在肩上,不再作声。
“若英,要是有一天,大宋山河破碎,咱们需要过颠沛流离、四处杀伐的日子,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啊?”想到一辈子的事情,杨帆总免不了担心历史上已经注定的大宋命运,而那时,自己决不会偏安江南,北方的战场,恐怕就是自己的家。
“不会,奴家只要跟着大人,什么日子都愿意过。”周若英摇摇头,秀发拨弄在杨帆脸上,有些痒。
杨帆嗯一声,侧过脸来,努努嘴,亲在周若英的腮上。
这样的举动依然让周若英有些害羞,她便抬起头,轻声道:“我再给大人揉揉肩吧。”
杨帆笑笑,每次与周若英亲热,她这种害羞的样子,便如一朵欲开还闭的莲花,惹人怜爱。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