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邱锐之带他跳崖之前的场景何其相似!邱锐之当时不也是问了他一句‘愿不愿意跟他去’之类的怪话,就抱着他跳下去了吗!这崖上难道是有什么诅咒吗?比如说还在吵架的夫妻来了这里就会掉下去之类的.....
只不过不同的是,大爷说他们跳下去之后一点事都没有,因为那岩壁并不是笔直的,有许多凸起的石块,岑青又借着轻功在这上面踩踏,卸了不少力,所以落地的时候两人就是略有些耳鸣而已。
看着大爷刚才还泪眼婆娑,这会儿就略有点显摆的意思,易邪撇撇嘴,心中暗道,靠,要不是邱锐之被封了内力,他们俩说不定比鸟落地落得都稳好不好!
“那之后我们就在这崖底定居了,岑青有时跟着那采药人出去到外面买些平常用的东西回来,他那动不动就要杀人的毛病,到这崖底倒是日渐的克制住了,日子也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
“可大约是练了那邪功损了寿数的缘故,他到后来总是说身体发寒,因这崖底也湿冷,他这症状就越来越严重,总是一睡就是好久,再醒来的时候总会忘些事情,越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他越记不住,只反复说着我们俩年轻时候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八年前一个夜里走了.....”大爷说起岑青逝世时眼中并无伤心,只是带着些像是思念又像是抱怨的东西。
“不过他杀了那么多人,作了那么多孽,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算不得坏,还算是捡了便宜了。
”大爷说到最后还摇头笑了笑。
是啊,就像大爷之前说的,岑青这种人能活那么多年已经算是够本了。
易邪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那岑青走后你就没想着离开这吗?”
“我倒是想走,只是那条出去的路,没点功夫的人是走不了的,更别提我这身子骨了。
”大爷又顿了顿:“而且....这么多年,我也习惯这里了,没什么不好....”
“不过这八年里都没什么人陪我好好说过话了,跟你唠这一番,倒是把以前那些前尘往事都记了起来,现在回头看看.....我那时还真是傻的透顶,竟一心扑在那人身上。
”大爷叹息道。
“大爷,你这是....后悔了吗?”易邪试探的问道。
“后悔,我当然后悔,我后悔未能给我父母送终,但却不后悔嫁给他,跟他颠沛流离这一生。
”
易邪沉下眼睛,搓弄着手中的鸡毛,他能明白大爷的心情,却不能理解他。
这种义无反顾、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爱从来都是他所不能领会的。
因为他害怕这种付出会没有回报,或者最终会给他带来失望和伤害,他不喜欢陷入那种为别人而活的状态,从而失去自我,从此喜怒哀乐再也不受自身掌控,而随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而变化。
“所以.....”大爷看着易邪意味深长的道:“我这前车之鉴就给你些忠告,你如若没有我当年喜欢岑青那般喜欢他,就趁此机会彻底和他一刀两断,不然将来他好了起来,那时你再后悔想走,就来不及了。
”
易邪愣愣的看着木盆中光秃秃的公鸡,不发一语。
不说话便是舍不得,要是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就不会犹豫。
大爷见状于是道:“你既不想离开他,那我就劝告你,现在要小心着点他。
”
易邪抬头,他不明白大爷的意思,迷惑道:“小心什么?”
邱锐之现在都傻了,他还能做出什么来?
大爷像是明白易邪所想,他道:“你别看他现在那副不通人事的傻样子。
”
大爷甩了甩手上的水,从一旁的板凳上拿过麻布边擦拭着,边道:“但我能从他眼底看出某些和岑青一样的东西,有些人呐,骨子里那种疯狂和恶毒都是与生俱来的,怎么样都不会改变,你要是对他们施与同情和谅解,他们就会把你一同拖下那潭脏水....”
易邪抿了抿嘴,若是以前,他听到有人说邱锐之的不好,肯定要凑上去一同数落。
可现在他听到大爷这么说邱锐之,心里却莫名的有些不高兴,他觉得邱锐之没有那么糟,并非像大爷说的天生就如此,哪有人生来就是坏人的?毕竟看过邱锐之身上的那些伤疤,就知他年幼时过得不好,所以才导致他现在这般难相处的性子。
再说岑青也不是身份被发现之后就向大爷起誓再也不杀了人吗?他之后的确也做到了,既然岑青练了邪功都能为了大爷而克制住自己,那邱锐之一定也可以......
易邪还不自知他已经开始为邱锐之的‘恶’找各种理由开脱了,或者说.....他同样也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邱锐之。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坏。
”易邪替邱锐之辩解道:“他就是为了救我才会中了圈套,最后也是别无办法才会跳崖。
”
其实易邪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对邱锐之明知是圈套却仍前来救他这一点,心中有些隐秘的得意和感动,虽然他一直都知道邱锐之对他有几分别样的在乎,可却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人竟然这么在乎我。
易邪还不忘替邱锐之澄清一下他的身手:“而且他是因为中了毒不能用内力,才会用绳镖卸力而拉伤了手臂,说起来他会中毒也是因为我....”
等一下,为什么这么说出来,好像邱锐之是为他不顾一切的情圣一般?我一定是再说一个假的邱锐之......
“但是!”于是易邪立马转折道。
“他平常还是很烦很矫情,我的意思是他在关键时刻还是挺可靠的.....”
大爷无语,他也不劝了,本来他就是说起往事心血来潮才想提醒易邪两句,他家那个‘傻子’恐怕傻的有点水分,但也并不是说他就是装的,只是就如同一个平常不受宠的孩子突然得了病,本来只有三分的病痛,而你越是关注他,越是忙前忙后的伺候他,他尝到了甜头,就更不想变好,三分的病痛也变成了七分,若是你还长此以往的纵容下去,还不知要被惯成什么样。
但看易邪一副护短的样子,护短也就算了,还遮遮掩掩的不想让别人看出他护着那人。
大爷叹口气,想想也就作罢了,反正情之一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全是贱的,他当年也不是三番五次的原谅了岑青吗?
于是大爷端起木盆,对还在数落邱锐之不是的易邪道:“行啦,这鸡毛也拔完了,你快进屋去吧!你家那个傻子没你看着可别再作出什么妖来!”
易邪这才想起,他出来的是有些久了,邱锐之自己在屋里不会搞出什么乱子吧?
赶紧拍掉粘在手上的鸡毛,又在衣服上蹭了蹭,跟大爷说了声就跑进了屋里。
一进屋就见邱锐之正趴着里屋的门框边,露着半拉脑袋,偷偷摸摸的瞅着他。
看见易邪也瞧见了自己,邱锐之就慢吞吞的从门框边磨蹭出半个身子,对易邪一脸不悦道:“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说你的坏话!易邪心道。
他走过去把没干的手在邱锐之身上蹭了蹭,发现自己身体没什么奇怪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他把邱锐之推回炕上坐着,然后不经意的扫了眼他放在桌子上的粥碗,发现里面空了。
易邪立马拿起那碗举到邱锐之面前,指着那碗给他看:“你不是说不喝粥要我用嘴喂你你才喝吗!那你告诉我,这碗怎么空了?”
邱锐之还掩耳盗铃般的转过头去不看那只碗,但易邪岂会轻易放过他,邱锐之头把转到哪面他都把碗伸到他面前,邱锐之就像躲什么脏东西一样使劲向后仰着头。
“还有,你这不是能自己吃饭吗!”易邪敲着碗,继续道。
“我看以后你就自己吃吧,不用我喂了。
”
邱锐之一听这个马上转过头来,愤怒道:“你怎么这样!你欺负我!”
“邱锐之,说话要凭良心啊!你自己都能吃了我还喂你干嘛?”易邪道。
但是易邪忘了跟傻子是不能讲道理的,邱锐之又气哼哼的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易邪:“........”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邱锐之见易邪果真就没再喂他,桌子上又都是绿油油的菜,更加一口都不肯吃,一副受气包子的样子在那杵着。
易邪无奈,他本来想趁邱锐之自己吃饭的时候找些事情做,冲大爷要了他家仅有的一套笔墨纸砚,他怕自己失踪的事传到两爹耳朵里让他们担心,而且之前涵枫被段风流所控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所以他打算写封家书将这些事都写进去,等从崖底出去后就快马加鞭送到云逍派,然后他再带邱锐之去秋河镇,找那个鱼骨头,给邱锐之解了毒顺便再看看脑袋,这样等回寒江阁的时候,就算出了什么乱子,恢复正常的邱锐之也能压住场子。
可眼下这个脑子有毛病的邱锐之是不能让他好好写信的了,易邪只能放下笔,拿起筷子夹起菜送到邱锐之嘴边他才肯吃两口,可也就是吃两口,易邪再给他夹菜他却是再也不肯吃了。
“乖~之之,张嘴~”易邪哄道。
邱锐之不理他。
“你不吃我就生气了啊!”易邪吓唬他道。
邱锐之还是不理他。
“.......”易邪最后憋了口气,喊道:“你不吃就别想以后再让我亲你!”
邱锐之这才不情不愿的张开嘴把那菜叶吞下去,一脸的痛苦。
易邪见他肯吃了,就一边夹菜喂他,一边研墨,没太仔细盯着邱锐之,可没多一会儿他就觉得有些不对,邱锐之怎么那么听话,把自己喂他的青菜全吃了?
易邪早在去如梦山庄赴婚宴的途中就发现邱锐之是个挑食的,这点在寒江阁的时候还不明显,想来是后厨知道他喜好,所以做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可两人一出门,邱锐之的毛病就暴露了。
他从不吃外面的东西,月满楼还是他说要去的,可要了那么多菜却一口没动,最后只吃了易邪给他剥的螃蟹。
在如梦山庄时也是,那给两人准备的饭菜也都是极精致的,但邱锐之也只是吃了两口白饭就把筷子放下了。
所以他本来也没指望邱锐之能吃几口这盘青菜,可瞅瞅盘中,却已是空了一半,自己喂给他的,他竟然都吃了?
易邪放下手中的墨,狐疑的盯着邱锐之,一看就发现了不对,邱锐之也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做贼心虚的闪开了。
“你腮帮子里是什么?”易邪问道。
“吾什木...”邱锐之使劲摇头。
“舌头都捋不直了,还吾什木!”易邪斥道:“你嘴里到底含着什么东西!”
“吾有哄西.....”邱锐之死不承认的摇着头。
易邪一拍桌子就要去掰邱锐之的下巴,邱锐之拼命躲着他,说什么都不让他碰。
“那你把嘴里东西吐出来!”易邪怕他还不肯,加了一句道:“不然再也不亲你了!”
邱锐之哀怨的看了易邪一眼,张嘴把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易邪一看,可不就是他刚才喂给邱锐之的青菜?易邪心思一动,他再一看桌子底下,果然......估计邱锐之是把之前的青菜都藏在嘴里了,然后等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他再吐出来。
易邪都不知道他怎么把那么多东西藏在嘴里的,邱锐之难道是仓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