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锐之眼底有一丝暗沉闪过,却没再问什么,而是面色平静的吩咐大雪办些事情,在大雪一一应下后,就挥手让他退下了。
一时只剩两人立在池边,向来时的方向望去,尽是如画般的风景,清澈如镜的池水上架着曲折回环的白石桥,临近的水面上映着金花朵朵,邱锐之转过头来,一阵微风拂过,吹着身旁棣棠树的枝条缓缓悠荡着,他就站在那忽明忽暗的影子下微笑着对易邪道:“邪儿这一路必是倦了,来,夫君带邪儿回去休息。
”
说着便伸手去拉易邪,看样竟是要抱起他的意思,易邪连忙后退,摆手阻止道:“我还没到那个地步,路还是能自己走的,而且.....我现在还不想回正房歇息。
”
“为何?这一路舟车劳顿,以邪儿现在的身体,该早就累了才是。
”邱锐之停了一下,微眯起双眼看着易邪,他语调缓慢道:“邪儿....该不会是想去看你的师姐?”
邱锐之的口气说的不咸不淡,易邪却在这八月艳阳天了突然莫名的有些微冷,可他只是拢了拢衣衫并未太在意,对邱锐之点头道:“嗯,从坠崖之后我就一直担心涵枫安危,现在虽得知她无事,但也总要去看看才能放下心。
”
“当然,顺便,也要好好谢谢荣师姐。
”说着,易邪似是想到些有趣的事,灿颜一笑,凛冽的眉眼登时生动起来,如晴朗冬日下的白雪,极为耀眼。
邱锐之仔细端详着易邪的笑颜,眼中光影浮动。
这个少年,他既为之倾倒却又因其而寝食难安。
虽然他少年时曾有一段日子在大江南北游走,见识过极多雅致的风光,还有这世间少有的红颜绝色,但多数都是过眼便忘,偶尔有惊艳的,也不过是一时心热,没两日便会觉得索然寡味,弃之如敝履。
唯有眼前这个人,他的邪儿,一举一动都让他百看不厌,一颦一笑都能让他为之驻足。
【他是我的,是我先发现的,任凭是谁也不能夺走,我要将他双眼蒙住,将他手脚用铁镣禁锢,让他只能在我怀中,在我耳边,千依百顺,轻声言语。
】
“若要去探望,何时去都可以,左右人还在府中,跑不了。
”隔了一会儿,邱锐之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道:“所以,邪儿先与我回去歇息。
”
这就是非要自己听他的话不可了....易邪无语,他也不知邱锐之为何总在这种小事上如此执着,回想起来两人几次争吵也是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自己稍有不顺他意的地方,他便会大发雷霆,最后结果自是不欢而散。
可就算如此,邱锐之好像仍不吸取教训,定要将他死死看守在自己的牢笼之内,不让他踏出半步,直到他肯如温顺的小猫般任由其摆布,邱锐之才会稍觉满意。
若是以前,易邪会为一时安生,而向邱锐之服软,可是如今既已决定了和邱锐之过一辈子,那还能永远对他这毛病妥协不成?除非他下半辈子都想活在邱锐之的深度压迫之下。
但易邪冥思苦想,也不知怎么反驳邱锐之,毕竟从话面意思来说,邱锐之说的是没错的,想探望何时都可以去,并不急于一时,可人情来往这种事怎么能用道理来衡量?
刚回府中便去探望和歇一天再去探望,两者根本不可一概而论好吗?
但这种话说了邱锐之也不会理解,说不定还会不高兴,于是易邪酝酿半天下来,胸中那股想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要揭竿而起反抗恶势力压迫的豪情,慢慢就自己熄了下来,再开口时只能低声弱弱地道:“可...我还不想回去,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去看涵枫也行。
”
“这么说,邪儿是非要去不可了?”
易邪瞄了一眼邱锐之的脸色,倒是没什么不悦,只是这问话总叫人有些不安,于是迟疑的点点头道:“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那怎么行?”邱锐之道:“既然邪儿一定要去的话,夫君陪你便是,你如今的身子一人行走叫我如何能放心?”
怎么在邱锐之口中他竟好像如此弱不禁风?易邪觉得自己远没有到那种走路都需人搀扶的程度,邱锐之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多半还是不肯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并非是他向坏处揣测邱锐之,而是邱锐之就是这种思路的人。
“你真要陪我?”易邪问道。
“那要说好,可不是我逼你的,你事后不高兴可不要跟我发作。
”
“不过是陪邪儿去看你那师姐,情理中的事,我怎会不高兴呢?”邱锐之歪头道:“邪儿为何会这么想?”
你还有脸问?还不是你三番五次的突然变脸把我给吓得!
“没什么....”易邪含糊道:“我就是怕你无聊。
”
邱锐之笑笑没有说话,他上前牵住易邪的手,倾身在他耳边道:“我怎么会无聊?夫君光是看着邪儿,便觉心头火热,就连这身上.....”
“行了!”易邪一巴掌过去推开邱锐之的脑袋,但却没挣开他的手,只是侧开脸道:“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好,这就走。
”邱锐之在他掌心亲了一下,便突然将他打横抱起,易邪惊了一下,第一反应竟是摸了摸肚子,忍下了跳下去的冲动,任由邱锐之抱着他走了。
一路上易邪忍不住的嘟囔着邱锐之这一举给他带来的困扰,毕竟他如今身体不同往昔,希望他以后能引以为戒,早日改掉这个毛病,争取做个不总对他动手动脚,彬彬有礼的好青年。
邱锐之自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脸上一直波澜不惊的。
倒是易邪,路上一有下人经过他们,他便如鸵鸟一般飞速的把头埋到邱锐之怀里,等人走了,才再抬起头来继续跟邱锐之埋怨。
等到了西院,邱锐之才将易邪放下,易邪一重获自由,就要向前跑,邱锐之却拉住他不急不慢的往前走,守在门口的丫鬟见到他们便要开口行礼,邱锐之阻了她向里面通报的意思,直接带着易邪走了进去。
刚踏进屋子,便听里面传来声音。
“......你要去哪?”似是荣怀雪的声音,但与易邪初遇她时的温婉娇俏不同,此时却带着空灵和清冷。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略低沉的声音,是叶涵枫无疑,只是听起来嗓音有些沙哑,难不成是受伤了吗?
易邪刚想往里走,却被邱锐之拽回怀里,在他唇上竖了一根手指,就听里面继续道。
“一去便在不回的那种‘走走’吗?”荣怀雪道,似是将手中端着的东西放到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并不是.....”叶涵枫似有几分无力,刚要开口解释什么,就突然换了声调,厉声冲易邪两人这边喝道:“什么人?!”
易邪尴尬不已的走出来,邱锐之紧随其后一脸泰然自若,易邪硬着头皮迎向叶涵枫惊诧的目光,他真是头一回如此羡慕邱锐之的厚脸皮,可以让他在听墙角被发现这种情景下都是一张‘你欠我钱’债主脸。
“阿邪!”叶涵枫惊异,但转瞬脸上便露出欣喜,道:“你那时和邱.....竟没有事吗!我一直担心你安危,毕竟那时若不是我.....”
“我没事!这不平安的回来了吗!”易邪连忙打断她,邱锐之还不知道那时是叶涵枫引他出去的,若是知道了,以他的性子当场翻脸都有可能,才不会管什么被不被控之事。
可听涵枫未尽之言,她似乎是知道两人落崖之事的,但没有说出口,大概是忌讳着什么,易邪看了看荣怀雪,后者对他挑起了一抹无可挑剔的微笑。
“邱师弟,易师弟,省亲一路可还顺利?”荣怀雪笑着招呼道,似乎并没有听见刚才两人关于涉及‘安危’的对话,口中问的依然是众人周知的说法,即回家省亲。
易邪注意到荣怀雪对他的称呼变了,走之前明明唤他‘易公子’来着,本来易邪也不会对一个称呼那么在意,只是刚才偷听了两人那奇怪的对话,易邪不禁想到,也不知这声‘师弟’,荣怀雪是从哪边算的。
“一路都好,劳师姐挂念。
”邱锐之开口道,说完便扶着易邪落座,那小心翼翼的姿态引得旁人侧目,易邪也如坐针毡。
“阿邪你身上有伤吗?”叶涵枫关切道。
“我哪有什么伤.....”易邪干笑道,自己有身孕的事,他还是无法说出口,尤其是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
“我看倒是你伤的不轻,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易邪问道。
叶涵枫的脸色极为苍白,显出不同以往形象的脆弱来,但这也依然没有让她看起来像女子几分,而是如同一个病弱的俊美青年一般,招人惋惜却非怜爱。
“稍微有些轻伤罢了。
”叶涵枫说这话时看了荣怀雪一眼,而荣怀雪此时也恰好看向她,两人眼神一触即分,皆是带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一时气氛竟沉默下来,易邪虽有很多话要与叶涵枫说,但碍于荣怀雪在场,有些话无法拿出来说,只能就这么一直僵着。
可没想到易邪正苦恼之际,叶涵枫却突然开口了。
“邱阁主,还有....荣小姐,你们二人可否出去片刻,我有些话想与阿邪单独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