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邪专注的看着大夫给邱从臻诊脉,寒露立在旁边,犹豫了片刻还是凑了过去,满脸担忧的道:
“夫人,阁主向来不喜欢外人接近他的住处,夫人就这么把二少爷带回来,阁主可能会不高兴。
”
“你怕他回来责难你?”易邪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邱锐之是不是走之前吩咐你什么了?”
“呃......”寒露无言以对,看破不说破,夫人你这么说让我怎么接?
易邪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过这么久他也算摸清了邱锐之的脾性,心里早就想好怎么应对了,于是安慰寒露道:“你放心好了,他要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
”
可是.....可是阁主他是不会怪罪夫人你的啊,到时候阁主有火没处发,还是会来收拾我啊!寒露心中呐喊。
而且阁主若是有什么不满可绝对不只是训斥几句这么简单,少不了要受那皮肉之苦。
但他又不能说出来诋毁阁主在夫人心中的形象,不然更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所以寒露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自己退到一边默默心塞着。
给邱从臻诊脉的大夫这时也有了结果,大夫已经年近古稀,缓缓收回干枯褶皱的手,说起话来微微摇晃着脑袋道:“二少爷只不过是几日未曾饱腹,身子有些虚弱,又受了惊吓才会晕过去。
至于落水...反倒是没什么大碍,也不需开药,只要按时用膳就寝,好好调养即可。
”
“这样么......”易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对大夫笑着客气道:“那谢谢大夫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不必言谢,能受夫人差使是老夫的荣幸。
”老大夫慢悠悠的捋了捋胡子,扶着椅背作势起身道:“那若是无别的事,老夫就先告退了。
”
说完就颤颤巍巍站起来,刚走一步就一个踉跄,易邪惊的连忙去扶他,开口道:“呃...大夫,要不我送你出去吧。
”
“不用不用....!”老大夫连连摆手道:“夫人是何身份!身子可是金贵的很,我这一把老骨头哪敢劳烦夫人大驾,这不是折煞了老夫么!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寒露在一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没错,这老头还算有自知之明,他一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糊涂大夫,哪值得夫人亲自相送?
易邪当然不知道寒露的想法,他只看着老大夫一脸惶恐,好像要把自己贬到土里去的样子,心中很是无奈。
自他来到这里,这府中上下给他的感觉,就是仿佛人人自危,生怕一步走错就丢了性命,谨小慎微的近乎压抑。
易邪深深怀疑这种气氛是邱锐之有意为之的,因为邱锐之就是那种喜欢别人对他诚惶诚恐、唯命是从的人。
叹口气,易邪还是放开了老大夫,没办法,老爷子在他的搀扶下颤抖的更厉害了,几乎要立不住,他松开手还好些。
但易邪看着老大夫那走一步都要抖三抖的背影,心都替他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目送他跨出门槛,被门外候着的小童扶走才放下心。
收回了目光,易邪转身回到里屋,就见邱从臻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怯怯的看着他,小声叫道:“嫂子.....”
易邪听到这称呼嘴角抽了抽,在云逍派这一辈中,他就是最小的一个,连叫他哥的都没有,这下却直接变成了嫂子.....
“从臻.....是吧?”易邪走过去问道:“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从大夫那里易邪才知道这小孩居然是邱锐之的堂弟,可竟然连饭都吃不饱,还被人推下水,看他见人就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想来受这些欺负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常听人说大家族的后宅险恶,易邪也只是跟众多看客一样听个热闹,并不往心里去,可如今他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唉,果然,他还不喜欢这里。
不过话说回来,易邪也是今天才知道邱锐之竟然还有一堆叔伯亲戚,他之前还一直以为邱家就剩邱锐之一个了呢.....唉,真被爹爹说中了,他的确是连不知道邱锐之家有几口人,田里有几亩地的就嫁过来了.....
邱从臻低着头呐呐不语,这房中入眼所及之处摆设布局无不精致典雅,他身置其中已是如坐针毡,而面前人的身份更是让他惶恐不安。
磨磨蹭蹭了半天才用极其细小的声音道:“我.....我没事....”
但话音刚落,肚子就很不给面子的咕噜一声,邱从臻霎时间捂住腹部佝偻起身子,满脸通红。
“对...对不起”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易邪心说这后宅还真是虎狼之地,看把孩子都逼成啥样了!易邪感慨着,突然想起这屋子偏侧连着个小厨房,似是专门做夜宵用的,但他没有吃夜宵的习惯,邱锐之好像也是,所以这个地方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是时候露一手了,易邪深沉的想他对邱从臻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吧。
”
邱从臻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眼中霎时蓄满了泪水,他咬紧了嘴唇,哽咽道:“我、我吃什么都可以的...谢谢....谢谢嫂子...”
易邪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做个饭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小事,可邱从臻的样子却像受了什么了不得的恩惠,他感觉不自在的同时又心疼这个小孩,虽父母兄弟都在身边,可恐怕无一个关心他的,就连分给他一丝注意都欠奉,否则也不会到吃不饱饭的程度。
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他,易邪柔声道:“好了,别哭了,擦擦眼泪,你喜欢吃柿子呛汤面吗?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邱从臻接过手帕,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点头,发出浓重的鼻音道:“嗯!”
“还有,叫嫂子我总觉得有些别扭。
”易邪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不然你叫我一声哥也行,反正都是一家人,不用守那么多规矩。
”
邱从臻闻言吸了吸鼻子,勉强收了泪水,点点头,挤出一丝微笑。
不得不说,邱从臻虽然和邱锐之是堂兄弟,但两人长相却连半分都不相似,邱从臻不光身子柔柔弱弱的像个女孩,脸也是偏向阴柔,面色虽不好,但一双狭长的凤眸却是明亮,此时哭的红彤彤的更是惹人怜爱。
“哥哥.....”邱从臻细细的叫道。
“乖。
”易邪拍了拍他的头,感觉掌心下那柔软的发丝,还有那乖巧温顺的小孩,他突然就有些理解邱锐之为什么没事就喜欢磋磨自己了。
寒露在一旁却是忍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何止挨鞭子,他非要被阁主千刀万剐了不可,于是他上前开口道:“夫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
易邪转头一脸惊讶道:“你怎么还在?”
寒露:“.......”
“好了,你可以继续去外面守着了。
”易邪笑容满面,一路将他送到门外,还不忘叮嘱道:“邱锐之要是回来了,你记得喊他阁主的时候大点嗓门啊!一定要让我能听见!一定啊!”
寒露:“......”
被打发出来后,寒露心焦的守在门口,心里不断设想着阁主回来后对他大发雷霆的场景,自己都要被自己吓死了,紧张之下他觉得腿肚子都有些转筋,刚想着要不要揉一揉,眼角一扫却见阁主的身影一角从远处显现出来。
寒露顿时挺直了身板,待邱锐之走到了近前,他行了一礼,用屋内人听不到的声音唤了一声‘阁主’,然后快步走上前附到他耳边言语了些什么,邱锐之听的直皱眉,说到最后他微微点了点头,寒露就立刻低头退回到原处待令。
“他在里面多久了?”邱锐之道。
“回阁主,大约两个时辰了。
”
邱锐之的脸色更不好,他冲寒露低声厉道:“这就是你给我办的事情!叫你守着夫人不让他接触任何人,你却反倒给我带回来个麻烦!”
“阁主恕罪,属下是看夫人要下水救他,属下又不敢阻拦夫人,实在不得已才......”
邱锐之抬手打断他的话,冷笑:“你那时还不如当场杀了他,省的我费二遍事!”
寒露瞬间冷汗出了一身,他明白阁主的意思:他应该在邱从臻和夫人接触前就动手杀了他的。
虽然过后他的命也恐怕保不住了,邱从臻再不受重视,也是邱家的二少爷,而且邱从臻的爹也一直在寻着阁主的错处,若是让他抓到阁主的把柄定然会大肆发作一番,所以这罪名就只能自己一力担下,至于杀人的缘由?只要他认罪,总会有的。
思及此处,寒露咬紧牙关,阻住喉咙口泛上来的苦涩,他自小就是孤儿,在阁中被当做死士养大,早就做好了随时送命的准备,对人生也毫无期望。
可想不到的是,两年前新阁主上任,他竟侥幸得了青眼,被调到阁主身边,填补空缺,代替了原来的‘寒露’成为新的玄衣卫。
得以有了成为一个‘人的权利,而不再是任人差使随时都能宰杀的牲畜,这些是阁主给他的,所以就算如今要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