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锐之按着书案的手渐渐发紧:“所以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识人不清,自作自受,却要把这种悔意和无法脱身的怨恨发泄在我的身上,让我平白无故受了她多年的冷眼和折磨。
”
“这就是我娘......一个眼高于顶,德行却远配不上她眼界的女人。
”邱锐之嘴中说的平静,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可惜的是,就算她是这样一个心地不善的蠢女人,却依然有人痴迷于她,像一个她所期待的英雄那样把她救出了这个‘魔窟’,而实际上那人也不过是个仗着武功高强、权势滔天就做出淫人妻子这种肮脏事的强盗罢了,又比邱世炎能好上多少?”
“而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在这江湖上扬名立万,也配被人称作是侠义之士?”
“呵呵呵.....”邱锐之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眼神在那画中女子身上反复描摹了半晌,突然起身一把抄起那画卷,抓在手中片刻就将其撕得粉碎,狠狠掷在地上。
“之之......”易邪过去试探着去拉邱锐之的手,刚碰到他的指尖便被他一把反抱在怀里。
他将头埋在易邪的颈侧,深深吸了口气,安静了须臾后,才用颤抖的音调道:“邪儿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好像疯子一般惹人讨厌,想要离我远些......”
感到颈间有温热的液体划过,易邪惊讶地想要抬起他的脸,却被邱锐之忽然伸手蒙住了眼睛,沉闷道:“邪儿在可怜我吗?邪儿之所以会对我动情,其实也只是因为那几分怜意,而非真的喜欢我这个人对不对?毕竟这世间千般邂逅万种相遇,我和你却偏偏是最糟糕的那一个,所以邪儿不信我也是应该的,我早在你面前做尽了恶态,又如何能求你对我不离不弃。
”
“邪儿最后会不会也像我那个娘一样,终有一日厌倦了你阴晴不定、狠愎自用的丈夫,然后遇到你的‘英雄’。
一个跟我截然相反的人,他品貌不凡、磊落不羁,不用使尽阴谋诡计便能得到你的心,哄得你愿意为他抛弃一切,给他生育子嗣.....”
“你够了!”易邪如何能听得下去他说这种话,直接推开邱锐之,厉色道:“我要是因为可怜你才喜欢你的话,那大街上的乞丐不是要更可怜?我嫁给他们不是更显得我良善?而且他们定然要比你脾气好上万倍,我又何必要天天在你身边磋磨,受你这份窝囊气呢!”
“而且我要是想离开你的话,早就在崖底那时候我就不管你了,又怎么会天天跟前跟后地伺候你吃饭睡觉!喜欢你非得要个理由是吗!那你这个人干脆就没救了,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任何优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个......”易邪气得不行,说着便感觉腹部似乎隐隐抽痛了两下,他皱紧了眉头,突然就捂住肚子蹲在了地上。
“邪儿!”邱锐之的神色霎时变了,脸上再没有凄然和哀求,只余一脸带些悔恨地惊慌,可易邪却没有看到,他刚才头上瞬间有一阵眩晕,让他站立不稳,腹中的疼痛倒是不严重,仅仅一会儿便消散了,但他还是不敢大意,颇有些后怕地蹲在地上抚着肚子。
邱锐之却是直接抱起了他,把他放在房中的贵妃榻上,揉着他的腹部,看他舒展开身体,才道:“邪儿可还好?”
易邪不是很高兴地瞥了他一眼:“只要你别在拿话气我,我就好的很。
”
邱锐之这才放下了心,他在易邪身边坐下,眼底瞬间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情绪,仿佛下了什么决断,但只片刻后就恢复刚才的模样,似乎还沉浸在哀恸之中,他缓慢地开口,用带着些祈求地口吻道:“邪儿.....方才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想起刚才所说的话,易邪竟有点后知后觉的脸红,在一天之内做了几次如同告白的话语,让他此刻平静下来再面对邱锐之时,有些抹不开面子,于是他撇开脑袋道:“但你别想让我再说第二遍......”
“不用了。
”邱锐之笑的温柔,将他凌乱的发丝往耳后捋了捋,道:“邪儿只需要说这一遍就好,夫君便会永远记在心里了。
”
他俯身下来,吻住易邪的嘴角,在那周围流连着,声音低沉道:“邪儿也要记住,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一辈子都要记住.......到了将来,无论何时、何种境地,都只要听我一个人的话.......”
易邪迟疑了一下,然后搂住了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两人在这一方塌间纠缠在一起,直到易邪觉得有些腻味后才慢慢分开,两相对视,竟有说不完的情意和缠绵在里面。
易邪率先移开了视线,他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不好意思地坐起来,打岔道:“我怎么感觉肚子里有人吹泡泡一样,不是孩子在动吧......”
邱锐之目光闪了闪,在这霎那之间,他腹中就过了一遍早想好的说辞,环住易邪用十分勉强的声音道:“是么.....那他还真不是听话,这才只有三个月就如此不安分了。
”
“是啊。
”易邪微皱了下眉头,晃了晃胳膊:“而且我觉得我最近瘦了好多,可肚子却是起来了...点......”
“邪儿!”易邪的话没说完,就被邱锐之突然的声音打断了,他望着易邪,眼中的情绪极其复杂,直到最后缓缓变成了一副极痛苦的神色。
易邪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之之,你怎么了?”
邱锐之眼眶微微发红,他搭在易邪肩膀上的手滑到易邪的小腹上,表情压抑道:“邪儿,我想与你,坦白一件事情。
”
“什么...什么事?”易邪的心莫名突了一下。
“我对邪儿做的错事。
”邱锐之一下一下抚摸着易邪肚子,像在安抚什么似的道:“邪儿可还记得夫君早就与你说过这一胎很难保住,得需要邪儿好好休养才行,但其实夫君那时还是与你说了谎.......邪儿这一胎不是保不住,而是本就带些问题,邪儿若是要坚持生他下来怕是会在生产那日血崩而死........我知道就算这样,邪儿可能也不愿放弃这个孩子,可我却不能让这孩子连累邪儿的性命,所以,我早在我们初回阁中时,就给邪儿服了落胎的药引。
”
“邱锐之,你怎么能.....?你都没有问过我!”易邪瞬间冷汗就下来了,邱锐之什么时候给他喂的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手慌脚乱地捂住肚子,急切的不行,直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孩子分明还在他腹中,他刚才还感觉的到他在动,这究竟是.......他抬头疑问的看向邱锐之。
“邪儿把一切听完后再骂我也不迟。
”邱锐之说完这一句后,竟一撩衣摆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握住易邪发冷的手道:“我不祈求邪儿能原谅我,只是邪儿听完之后不要把夫君想得太坏。
”
易邪抿了抿嘴唇,虽然孩子没事,可他还是气愤邱锐之的自作主张,但毕竟归根到底邱锐之还是害怕他出事才会出此下策,并且现在还在他眼前这副样子.....他只能憋闷道:“好,我听你说。
”
“邪儿也该发现了,那药引并未起作用,但它并非就是在邪儿腹中消弭了.....”邱锐之道:“它与邪儿体内的母蛊相融合,致使现在邪儿这胎不但没落掉,反倒日日以邪儿的生气为给养而长得极快,这样下去,邪儿怕是连十月都挨不到,就要被他耗尽了精力,枯竭而亡了。
”
易邪陡然将拳头攥得死紧,眼睛也垂了下来,看不清那其中是否有泪光闪动,只能听见几声轻微而急促的抽气声在室中响起,过了一会儿,易邪才抬起头,盯着邱锐之,声音喑哑道:“那你现在与我说这些,是要劝我换个招数再拿掉孩子?不......我不要....”
邱锐之握紧他微微颤抖的手,道:“邪儿不要哭......夫君不是要劝你拿掉孩子,夫君如今才与你说这些,自然是有了办法保你和孩子都能平安无事。
”
“刚才与你师姐.....我们便是在商量替邪儿寻药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只是这趟路程遥远,恐怕回程途中耽搁了时间,所以要邪儿与我们一同前去......”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易邪猛然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抬脚踹了他膝盖一下道:“你凡事都非要等到瞒不住的地步,才肯告诉我是不是!”
“邪儿,我错了。
”邱锐之受了他这一脚后站起身,弯腰将他整个人都横抱起来,自己转身坐在塌上,让易邪像个小孩一样窝在他怀里,然后他柔声诱哄着:“夫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处,我不该不问邪儿的意见就擅自替你决定拿掉孩子,也不该一直瞒着你这些事情,让你如此伤心,更不该害你身子到了眼下这个地步......”
易邪在他怀里揉着眼睛不言语,邱锐之便又将荣怀雪所说的那镜桑花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轻吻着他额头道:“荣怀雪既将此花说得神乎其神,那我猜那地方的凶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只要是为了邪儿,夫君就是刀山火海也可为你下得......”
易邪没有应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真的刀山火海就算了吧,你还是好好留着你的命每年给我扫扫墓,逢年过节多给我烧些纸钱,顺便下半辈子再为我守个寡.....”
邱锐之面色狰狞了一下,他心中恶狠狠地想着,不过是一个肉块,哪值得他的邪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别说这趟他是势在必得,就是真的弄不到那镜桑花......落胎的药引可还在他的怀中揣着呢......
隐忍着自己心中的不满,邱锐之轻斥道:“邪儿在说什么丧气话!”
“我只是觉得那地方要是真的十分凶险,就用不上你....还有涵枫她们为我冒这么大风险......可能还.....”易邪也知道这话实在晦气,于是也不再说下去了,他动了动身子,又像是忆起什么般道:“涵枫之前跟你冲突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她知道你要落掉孩子的事?”
“是的。
”邱锐之镇静道:“只是你那师姐实在将我想的太过阴狠,我只是想谨慎些以保邪儿万全,她便觉得我是在拖延时间,置你安危于不顾.....”
“你的谨慎,不会就是又想拿掉孩子吧?”易邪缓过劲来,开始质问他道。
“对不起,邪儿,都是夫君的错.....”邱锐之反应的倒快,道歉的话张嘴就来,简直不像以前那个凡事半分都不肯退让的邱锐之。
这是当然的了——他已偷天换日地逃过了那最致命的环节,易邪也没有太过气他,仅仅是伏低做个小,他又如何使不得呢.......
将窃喜藏在心底,邱锐之下巴抵着他的发顶道:“是夫君那时糊涂了,邪儿若想怎么打骂我都不为过,只是求邪儿不要因此记恨夫君.......”
“好,我不记恨你。
”易邪从他怀里跳下来,指了指地上微笑道:“我就是暂时不想看到你,你最近也别在我眼前晃了,直到我们出门之前,你都睡在这书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