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日暮黄昏之时,老天陡然变脸,顷刻间大风起兮,飞沙滚滚,天色迅速暗沉下来,鸟兽尽散,家家闭户关门,不半刻,天际边雷声如山石滚动,紧接着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孟南霜站在门口看那暴雨如注,雨水将天地万物洗刷了一遍,沉闷的空气夹杂着泥土腥味,却是多了几分清凉爽意。她伸了一个懒腰,扭身回了屋里,六儿已经在壁上掌起了一盏灯,盈盈的光衬得屋里的一切更加柔和安谧。

正是快到下工的时间,偏巧下起雨来,看这阵势一时半刻也是停不下了,孟南霜刚在下雨前将白天的帐轧过了一遍,眼下这大雨也不会再有客人进铺里来买布,今日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孟南霜拐进屏风后面,想去看看染坊那处的情形。可脚下刚还没走几步,却听得一个声音:“六儿,小娘子还在不在这儿?”

孟南霜顿住脚步,她人在屏风后面,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只听的那女子的声音耳生的很,带着几分气喘,十分焦急,她心里却是奇怪,这样的暴雨天,应是万分紧急的事情才冒雨前来的,只是会是什么人呢?不等六儿说话,孟南霜疾走几步,出了屏风。

来人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孟南霜只觉得这姑娘面容竟有几分眼熟,是在哪里见过的,可是却又不是与她接触过的人,但凡和她讲过话的人,她不会不认得。只见她着藕荷色短褂,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女孩玲珑曲线贴在这处湿透的衣衫里,线条清晰勾勒,看的那六儿早直了眼睛,孟南霜不由皱眉,正欲走向展柜,被那姑娘叫住,孟南霜顿了顿脚步,便见姑娘疾走向她,手臂被一把抓住,连带着一把雨水贴在孟南霜的肌肤上,潮湿沁凉,那姑娘快要哭出来,“小娘子,狗儿哥给县衙来的人抓走了,夫人急的昏过去了,家里现在乱成一团,我、我我想不到找谁,只能来找你......你......”

听她这话,孟南霜猜到她大概就是翠花身边那个丫鬟了,那日翠花来找她时这丫鬟就跟在翠花身后,也就难怪会如此眼熟。听到二狗被官府押走,孟南霜联想到今日上午在包子铺之事,心下一怔愣,却仍是有疑虑重重,王家再没有人也轮不到上门来找她啊,她看了兰儿一眼,慢慢拨开她手,“姑娘,请稍等一会儿。”

兰儿愣了一下,看着孟南霜向展柜走去,从上头取下一匹布,取出剪刀就照直往上裁,便听得六儿在旁跳脚道,“孟南霜,你在干什么!这布可都是按尺寸量好的,你把它剪碎了,还怎么卖的出去!我要告诉少爷去!”孟南霜没反驳,更没理他,不顾六儿的威胁和阻拦,拉扯出半尺有余的布来,兰儿还在疑惑的当儿,孟南霜已经走来将布披在她身上。

兰儿这才意识到,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她对孟南霜心存感激,拢了拢两侧的布头,低眉对孟南霜道了声谢,孟南霜这才开口,“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该上药铺找你家老爷去,为何跑到这里来找我?”

说到老爷,兰儿忍不住呜咽起来,“......老爷......老爷他他......”兰儿泣不成声说不全一句话,孟南霜这才隐隐觉得不妙,她想大概真是王家出了大事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于兰儿,“出事情了,光哭可不管用,我们得想办法解决,来,先把眼泪擦一擦。”

孟南霜的这番话多少让兰儿感到安慰,她慢慢止住哭,将事情的始末向孟南霜说了一遍,从王长青发病到二狗被抓,孟南霜听着,忽然打断问道,“王夫人可知你来找我?”

兰儿摇摇头,“我出门之时夫人已昏厥过去,所以不知。”

二狗被抓的事情兰儿也说不清,只说那几个衙门捕役说二狗把人打伤要将他缉拿回去提审,可怪那二狗却丝毫没有辩白,甚至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让人家五花大绑给带走了,翠花受不了打击,当场就昏厥过去了,兰儿将翠花安置好便匆匆冒雨前来布铺上找孟南霜。

听兰儿一番话,孟南霜了然,不管怎么说二狗到了如今这地步也是为了她,王家对她不仁她记在心上,但是终归二狗对她是仁至义尽的,如今二狗有难,她不能见死不救,更不能无义无情,虽然她万般不愿意去王家,可这也算是帮了二狗一回,不论结果怎样,她力所能及,也算一并抵消二狗曾经对她的恩情,此后她与王家便再不相欠。

孟南霜说服自己,与兰儿匆匆去往王家。

孟南霜这是头一回进王家,单在外头看这宅子便觉得气派非凡,这是一座三进四方围宅,门口矗立着两尊石狮子,一台红漆蛮子门,上头挂两个金灿的铜制门扣,都说王家有钱,看来的确不是假的。

孟南霜随着兰儿从门里进去,绕过影壁,进得院内,左拐右弯才到得前厅,兰儿让孟南霜稍作片刻,进去里面看夫人醒了没有,孟南霜叫住她,“不如我和你一块进去,省的你再出来一次。”

去翠花那之前,孟南霜让兰儿带她先去看了眼王长青,王长青却仍是昏迷,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孟南霜看着王长青青白的脸色,心里说不出什么味道来,俗话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中国文化里就有死者为大的思想,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记恨这位王老板,只觉得心里一阵胜过一阵的凄凉感,人都有一死,或许对于死去的人来说是一种解脱,然而活着的呢?不啻为煎熬。

毕竟是主人家的房间,贸然进去有失礼节,孟南霜在房间门前止了步,让兰儿先进去禀报,她在门口等。

兰儿进去之时,翠花正坐在床头,在下人的服侍之下喝药,见兰儿进来,挥了手叫人下去,兰儿近前,“夫人,您觉得好些没有?”

翠花扬手,喝空的瓷碗递给兰儿,仰头靠在床栏上,闭眼养神,兰儿听到翠花深深叹息一声,“老爷怎么样了?”

兰儿道:“方才我才出来的,老爷脸色好看多了,夫人勿要挂心,仔细着您自己的身体,现在狗儿哥也,”兰儿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翠花,继续道,“夫人您切莫再要倒下了。”

翠花连叹声气也觉得累乏,这一天来给她的打击实在太过于沉重,人生好似从锦绣繁荣的天堂一下子掉进了十八层地狱般的,她撑着身体下床,“扶我去看看他。”

兰儿赶忙上前扶着翠花,“夫人小心。”说完侧头看了眼门外,翠花注意到了,“门外有人?”

兰儿不敢隐瞒,“是。”

“是谁?”

兰儿低下头不语。

翠花看了眼兰儿,脱开她的手举步要往门口去,正这时,门外的人自己推了门进来。

“小娘子!”翠花大惊,再加上她身子骨还虚着,身体虚晃了两下,幸得兰儿扶住才不致倒下。翠花稳住身体,神色戒备质疑,“你来做什么?谁请你来的?”

“夫......”兰儿刚要说话,孟南霜打断,“王夫人,现在不是质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作为二狗的朋友,他有难,我自然要伸手拉一把的,希望夫人莫怪小娘子多管闲事。”

“王家的事自然王家自己会处理,不需要外人插足,小娘子,你的好意我替二狗心领了,但是这个忙你还真帮不了。”翠花不欲与孟南霜多费口舌,擦过她跨出门槛去。

“夫人,”兰儿为难地看了一眼孟南霜,想替她说几句好话,不料翠花一个斜眼瞪过来吓得兰儿立马噤了声。

“夫人!”孟南霜走前几步,拦在翠花路前,“夫人不妨先听我说两句话,再决定需不需要一个外人的插足,您觉得如何?”

翠花望着她淡然平静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藏着一泓清泉,有教人瞬刻安静的力量,翠花觉得她的心也跟着一块儿平静下来了,可是嘴上却仍不承认,只把头扭向一边去,不看孟南霜的眼睛,“有话快说!”

孟南霜笑了一下,不紧不慢道,“如今王老板重病卧床,二狗被府衙扣留,您自个儿呢,身子骨虚弱,您说王家的人会处理,当然,衙役那里银钱便能打点一切,您也只需派个人往那县太爷处塞点钱财便能将二狗赎回来,可是您想过没有,二狗他就真的愿意回来?以钱财打通的人脉,难道就能消免了二狗戴罪之身吗?只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到时候,事情传播出去,只会说二狗是你王家高价保释出来,他依然是有罪之人,至于什么罪,别人管不着,有罪两个字便可以叫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就和我这寡妇的名号,都是一回事,更污了二狗的名声,说句夫人不爱听的,到时候别说王老板重病不醒,即便是醒了也会给活活气死过去的。”

“你!”翠花被孟南霜气得不行,可是细一想,孟南霜说的句句属实,翠花确打算以高价保释二狗出来,更担心的是自己儿子倔强,不肯听话乖乖出来,可是眼下非常时刻,家里不能没有儿子,却没有孟南霜想的周到,连二□□后的名声也一并考虑了进去,翠花不由心里暗自喟叹,这姑娘果然与一般寻常人家的不同,又或许是真的真心待二狗,才会将他这样挂在心上。翠花忽然升起愧对了她的情绪,或许自己真的不该硬生打散这对鸳鸯。

孟南霜自然猜不到翠花心里想的这些,脸上仍挂着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是个粗人,只会说粗话,但话糙理不糙,希望夫人考虑。另外还有一句话送给夫人的,夫人大概听过‘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句话吧,夫人也许看不起我,觉得我根本不配站在这里说这些大话要帮助王家走出难关,夫人可以试试,等哪天王家落难,有几个人会真心走到夫人面前自告奋勇说要帮助夫人的。”

翠花怔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才只有十三岁的女孩,从她脆生生的声音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简直不可思议,甚至可说怪哉,还有那毫不掩饰的自信微笑,都让人怀疑这童稚面孔下面究竟藏着怎样一颗早熟的心。过了好久,翠花才从思绪中抽出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帮?”

“只需夫人遣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外加一名随从便可。”

翠花吃惊,“你是想要上县城去?”

“老爷去不了,夫人不能去,便只有我去。”孟南霜看着翠花惊愕的神情,继续道,“夫人放心,我做这些,权当是报答二狗哥对我的救命之恩以及这几年来的关心照顾,这一切都与王家无关,更不会向王家索取任何东西,当然我和二狗哥的婚事也包括在内,只这一次,我若成功,便与他两清,从此不再纠缠,与王家也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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