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淮北王府向外面宣布了淮北王妃患病的消息。但是所有前来探病的贵妇都被拦在了王府外,因为王妃的病需要清静。
司马十七郎每天上午到正泰殿议事,到了中午便回雍和殿陪伴王妃,由旭儿在外面打点一般*务。
这一天司马十七郎回到雍和殿,见卢八娘依旧坐在榻上,捷儿正拿着一幅画让她看,
“母妃,这是我新画的,你看怎么样?”然后一项项地说给卢八娘听。顺儿也懂事地坐在一旁,
“母妃,你不是说最喜欢新生嫩叶的嫩黄色吗?你看,二哥画的这树上就是这样的颜色!他还是看着我采的树枝调的颜色呢?”司马十七郎在一旁坐了,看着母子三人,不论捷儿讲得如何精彩,顺儿的语气多么可爱,但王妃的脸依旧木然而没有一点波动,心里难过极了。
但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这是他最为无奈的。如果说现在需要什么难得的良药,他马上可以派人去寻;如果说需要多少钱财等换回王妃醒来,他都可以拿出,但是纵然他掌握大半天下,却束手无策。
他能做的,只有陪着她。看折子时,司马十七郎一面看一面念给坐在自己身旁的王妃,还不忘了把如今淮北面临的形势讲给她听,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是他就是觉得只要自己对她说下去,总有一天王妃会突然听懂了,然后神志也就会恢复了。
处理完了政务,他又说:“如今旭儿和捷儿都长大了,替我担起了很多的事,顺儿也懂事多了,每天读书习武,过去怎么也静不下心练字,现在每天晚上都在雍和殿里用心写三百个大字给你看。”入睡前他还在对王妃说着,
“现在王庭中很多人都上书让我新立一位侧妃管理王府内的事务,就是前两天卢苘看过你也让我收个侧妃呢,还说等你醒了也会理解的。”
“卢苘他不懂,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也许还会一气之下回青山城呢。我还记得上次我们离开鹿岛时,陈春暄特别看了我一眼对你说鹿岛随时恭候你回去。”
“不过,我想他也知道,你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然后他看看王妃,见她还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斜睨着眼睛,高傲而娇横地说
“不许”忍不住滚下了眼泪,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说:“放心吧,我不会接什么侧妃进府的,我会等着你醒过来,不管多久。”夜里,司马十七郎替她解了衣服,
“我们如果再有一个孩子,你是不是就好呢?”他缓缓地进入她的身体,
“再生一个可爱的女儿吧。”可是,王妃就是没有反应,似乎她的感情神志已经全部被带走了。
入秋后,淮北的北部边境照例又起烽烟,鲜卑王庭联合几个胡人的政权大举进犯,令人吃惊的是,他们也拥有了火器。
司马十七郎不得不参加更多的公务,异常忙碌起来,再也不能整日陪着王妃了。
就像卢八娘赌气离开淮北时曾经对他说过的,如果淮北不复存在,那么她更是无处安身。
打击鲜卑王庭不只是单纯对敌的问题,淮北境内大量的鲜卑贵族也需要关注,他们中是否有鲜卑王庭的奸细?
是否有人看到王庭重新打回淮北而又蠢蠢欲动?当然淮北境内还有很多新归附的杂胡:羯胡、卢水胡、氐胡、白龙胡等等,总和起来数量并不少。
就是这样忙,司马十七郎还是放心不下王妃,便将她接到了正泰殿,白天他忙着的时候就让卢八娘在殿后,这样他时不时地都能过来看她一眼,晚上也直接就在正泰殿留宿。
不管桃花捷儿等怎么表明他们也能照顾好王妃,他就是认为只有跟在自己身边,王妃才能好起来。
出兵自然是定局,淮北建立之初就是靠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现在虽然暂息兵戈,但是武力卫国的方针却不会变。
至于鲜卑人手中有了火器,还真不能吓住淮北,且不说他们手中的火器没有淮北精良,就是精良的火器现在也不是在战争中起决定作用的,更是一种震摄力量。
很多工作不只是对外的,淮北内部有很多鲜卑贵族,司马十七郎一手采取拉扰的手段,另一手也是极强硬的手段,有异心异动者,一经发现,诛杀无论。
大军已经整装待命,只是由谁出征司马十七郎还是没有下最后的决断。
如果没有王妃的病,他自然会带着旭儿出征,迎头痛打进犯者。可是现在如果将王妃留在王府,他又实在不放心。
现在王妃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跟在他身边已经习惯了,就像现在他在看折子,她就依在身边。
虽然神情还是木然,也从不言语,但是她只是盲目的依赖。
“父王,我能行的,就让我带兵出征吧!”旭儿坐在父亲对面的席上再三地请求。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司马十七郎是淮北之主,身经百战的他对于战争有着敏锐的直觉和深刻的理解。
长子虽然已经能担起淮北的很多事务,但是还是太过稚嫩,跟随自己打下淮北的老将虽然会服从淮北王世子,但在内心未必没有轻视毛头小子的意思,而将士们心中的轻微波动都会对战争的结果产生重要的影响。
鲜卑王庭这一次联合数个胡族挟复仇之心前来,其势汹汹,淮北实力虽然远比胡人强,但是内部有太多数量的胡人没有完全整合融入,况且两年前的大胜也让大家有了骄傲之心,所以这一场仗不能败,只能胜,还要大胜!
在淮北王的心中,他原是打算再带旭儿三五年,然后才会放手让他自己去打一场仗,至于派一位大将出征,司马十七郎也不是没有顾忌,他不希望淮北众将中有一个人在众人之上。
军权还是掌在自家人手中好,而他虽有众多兄弟,也跟没有差不多,能靠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他最后下了决心,
“旭儿,你已经十六了,这一次我就把重担放在你身上,父王相信你一定能把胡人赶走!”
“母妃哭了?”旭儿突然大声叫道。司马十七郎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就见靠着他肩膀的王妃果然流下了大颗的眼泪,然后她的嘴角也微微翕动,半晌说:“你们父子都去吧,我留在平北城。”久不言语,她的声音沙哑且不流利,但是很清晰。
“王妃,你醒过来了?”
“母妃,你没事了?”
“是的,我没事了。”卢八娘缓缓地说,这么多天,她似乎一直在摸索,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偶尔也能透进一些光亮,她最初是不想抓住这些光亮,然后她就是想抓但抓不住。
今天,丈夫和儿子面临的坚难决择让她有如就要溺水的人,不是彻底淹死就是抓住最后一要稻草浮上来,所幸她浮了上来。
“你们都去吧,我能行。”尽管大敌当前,但是淮北王府一面欢腾。王妃的病好了,这对淮北王、世子、两位郎君和所有的人都是极大的鼓舞。
在这样欢腾的气氛中,北征最终确定了主帅——司马启明将在近日带领十万人前往边境拒敌。
“父王仔细想了,还是这个方案最为稳妥,也能顾及好各个方面。”虽然王妃看起来好了,但是司马十七郎并不敢完全相信,他将自己想好的计划沉稳地布置起来,
“你带大军先行一步,先将胡人的攻势阻挡住,如能克敌致胜最好,如不能就坚守城池,我随后会带大军前去接应……”父王是为了等母妃的情况再好一些,司马启明理解并赞成,而且作为一个年青人,他为自己能有独立率领大军交战的机会兴奋异常,
“父王母妃,你们都放心吧,我能行!”
“旭儿,你还是太年轻,让你父王与你一同北上吧。”卢八娘反对。
“我也不止是为了留下照顾你,”司马十七郎解释道:“定北城和平北城内都有很多鲜卑贵族,最大的穆家有几万奴隶,也就是有几万的兵马,旭儿身处前线,后方有人能镇住他们也好。”然后他详细地给旭儿讲起了他北渡后与胡人无数次交锋得来的经验,又再三叮嘱他:“淮北众将都是你的叔伯辈,个个身经百战,你要尊重他们,认真听他们的建议。但是身为世子,你更要能在关键的时候有所到决断。”
“仗打得顺利时千万记得不要得意忘形,塞外的地形与我们不同,切莫轻进。另外胜负乃兵家常事,每一个将帅都有过失败,这时必需能够稳住,等待合适的时机重新再来……”司马十七郎指点着地图,
“如有不如意,就回师与父王汇合。”
“我都记得了,父王。”旭儿领兵出征了,司马十七郎调了陈勇柳真等人随后带着第二批大军进驻了定北城,而他本人并没有北上,卢八娘得空问他,
“你是不是接到了什么消息?”见他还不想说,就又补充道:“我不过是心病,既然调整好了就不要紧的。”
“唉,还是瞒不过你,其实不用你操这么多心。”司马十七郎叹道:“我连旭儿也没有提,不过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这些跳梁小丑们出来。”原来京城那边传来消息,据说这次鲜卑人出征是朝廷唆使和支持的。
而且火器的密方可能也是朝廷透露给鲜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