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一张锦凳径直被砸到了赵衡身上,生生将他砸倒在地。
声响一落,只见张晋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他确定完清婉平安无事,刚一松了口气,便瞧见一丝不挂的赵衡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来,腰腹间红肿一片。登时吓的不轻。
“你个贱人!居然敢打我?!简直胆大包天!”赵衡捂着伤处,吃力地站起身,指着清婉的鼻子骂道。
“出了什么事?”
两人正对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那人先是看了赵衡一眼,而后略带惊讶地望向清婉,微微一愣。
“二哥!”赵衡像找到了帮手一样,朝仍怔怔地望着清婉的霍容安走去。
“二哥,这个女人……啊啊啊啊啊啊!”
趁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清婉一把抽出身旁张晋配在腰间的长刀,对准赵衡的下身飞快地砍了下去。
一瞬间,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得到处都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赵衡双手捂住下身,匍匐在地,五官因巨痛而扭曲。
“三弟!”霍容安怕是此生都忘不了这一番场景了,他一边检查着伤口,一边扯过丢在地板上的中衣,企图为他止血。可他毕竟没有这等经验,那伤口又实在过大,试了几次都不得其法。
“小公爷,我来吧。”张晋主动蹲下身,说道,他曾在军营里待过,自然懂得如何包扎。
霍容安偏头望了张晋一眼,忽记起这人是阁老身边的人。
清婉一脸鄙夷地望着痛苦不已的赵衡,恶狠狠地:“还敢骂人吗?小赤佬?”
赵衡还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便疼得晕了过去。
霍容安赶忙吩咐候在门外的随侍去请大夫,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清婉,面上竟毫无畏惧之色,不由得暗暗感叹,这世上竟有脸皮如此厚的女子。
“你是阁老府里的人?”他淡淡地问道。
清婉警惕地看着这个年纪与她相仿,却故作深沉的男人,道:“不是。”
那便是与他有关的人了,霍容安想着,目光忍不住又移到了清婉的眉眼间。
实在是太像了,但愿是他多想了。
一直蜷缩在清婉身后的沈嫣在一阵诡异的气氛中探出了半个脑袋,恰巧对上霍容安黑色的眸子,身子一颤,又缩了回去。
“看什么看!转过去!”清婉想起沈嫣还赤裸着身子,登时不悦地朝霍容安吼道。
霍容安老实地背过身去,片刻后,他弯下腰捡起丢在地上的鹅黄色襦裙,递到床边。
清婉扯过衣裙,为沈嫣穿上后,扶着她下了塌,就要离去。霍容安疾步上前拦住了清婉,直直地盯着她,道:“才伤了人性命,这便想走了?”
清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道:“废物一个,剁了便剁了,你想怎样?”
霍容安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伤了人还这么嚣张的女人,顿时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清婉叹了口气,自袖间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霍容安,“给你兄弟请个好点的大夫,还有,别让我再见着他。”说罢,兀自出了门。
“你......”
张晋拿着佩刀跟在清婉身后,从霍容安身旁经过时,轻轻摇了摇头。
清婉搂着沈嫣走到楼梯时,霍容安忽然跟了上来,他望着衣着单薄,不住发颤的沈嫣,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风,道:“外头冷。”
沈嫣面色惨白,把头偏向一边,似是不敢直视这个男人。清婉犹豫了一会,伸手接过披风,细心地为沈嫣披上。
*
清婉等人离去后,教坊司又恢复了往常的歌舞升平,只是今夜发生的这一大战,已然悄无声息的在帝京迅速传播开来了,人人都在猜测那位胆敢动赵指挥使之子的女子究竟是何人,甚至还有传闻称一向高风亮节的内阁首辅大人,竟然为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妓子,不惜一掷千金。
清婉寻了间客栈,安置好沈嫣,又让张晋去请来女医。
无力的倒在床塌间的沈嫣揪着清婉的袖子,委屈地摇了摇头,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清婉知她怕教人瞧见身上的伤,不愿让女医看诊,便柔声劝慰道:“别怕,我在这陪着你,让大夫看看。”
清婉侧着身子坐到床脚,方便女医上前检查伤口,她握着沈嫣的柔弱无骨的小手,能感觉到她一直在颤抖。
她心里揪得难受,昔日阳光下那个笑的像桃花一般明媚的女子,就这么教那个牲畜毁了。
女医小心翼翼地为沈嫣上了药,又交代了一些需注意的地方,便抱着医箱离开了。房门打开时,清婉瞧见张晋还守在门外,为沈嫣捏了捏被褥,欲起身出门。
沈嫣忽然拽住清婉的袖子,不让她离开,喉间唔咽了一声,听着可怜至极。
清婉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道:“我就在门外,很快便回来。”
沈嫣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张晋见到清婉,恭敬地:“郡主。”
“今日多谢你来帮忙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别让阁老等久了。”
张晋说:“郡主住在这安全吗?何不回府……”
“沈嫣身份特殊,不便住阁老府上,我得在这陪着她。”
张晋想了想,道:“有些话,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清婉愣了愣,道:“你尽管说便是。”
张晋:“近来陛下一直在严抓贪腐官员,阁老此次亲自开口请求礼部尚书放了沈巍之女,朝中怕是会有不少言官会拿着这件事做文章,一旦陛下过问起来,阁老该如何解释?”
清婉一怔,先前她只急着要救人,却没考虑到老师是否能顶住众人的非议。
“麻烦护卫替我转告阁老,陛下若问起来,如实说便是了,不必在意我。”
张晋应诺。
*
一直到子时,霍容安才一脸疲惫地回到齐国公府。大夫过去诊治过后,赵衡的一条命总算是有惊无险的保住了,只是赵家的嫡长子一脉,是就此断送了。
偌大的府邸静悄悄的,只有父亲的书房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霍容安径直去了书房,换下带血的衣衫,走到书案前坐下。
守夜的仆人点着灯走了进来,见霍容安还没有休息的意思,便道:“少爷,子时了,明日再写吧。”
霍容安蹙着眉,奋笔疾书,仿佛没有听到,良久,才放下笔,道:“父亲还没睡吗?”
仆人:“国公爷在书房待了一整日了,不让下人们进去打扰他,所以奴才也不晓得国公爷睡没睡。”
霍容安拿起刚写好的信,起身道:“我去看看。”
仆人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霍容安缓步走到父亲书房前,望着里头微弱的灯光,低声道:“父亲,儿子有要事禀告。”
片刻后,房里传出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进来。”
霍容安轻轻的推门而入,一进屋,便瞧见父亲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坐在一堆纸灯笼中央,手执毫笔,正提着灯笼上的字。
谁能想到,曾经半生戎马,权倾朝野的齐国公爷,一朝落寞之后,每日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居然是糊纸灯笼。
虽说这些灯笼都算不得精美,大抵也都是一个模样,但是霍容安从小就知道,父亲很爱护它们,他小心地避开脚下的灯笼,朝父亲走近。
“今夜帝京里,可不大太平。”霍江头也未抬,道。
霍容安递上手里的信,道:“的确出了一些让儿子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
霍江放下灯笼,接过信纸,展开看了看,“你倒是说说,哪里匪夷所思了?”
“张阁老身为两朝老臣,是一向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为何会为了一个妓子,不惜落下把柄?还有那个胆敢伤赵衡的女子,究竟与阁老有什么关系?”
霍江合上信纸,神色阴鸷,“你说的那个女子,年纪是否十五六岁左右?”
霍容安一怔:“确是。父亲如何知晓?”
霍江冷笑一声,将信还给他,拿起脚下的灯笼描绘起来,“张崇璟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既然敢出手,就不会留下让那帮言官捅他腰窝子的机会。”
霍容安愈发疑惑了,“父亲,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霍江眉毛跳动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一些令他不悦的事情,声音愈发低沉,“你日后便知道了。出去吧。”
霍容安观察着父亲阴郁的脸色,眼前忽浮现了那女子清冷的眉眼,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