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知道怡王一向爱女如命,却不知他能拿出几分勇气去对抗权势滔天的靖远侯。她点了点头,说:“皇叔,我明白,嘉乐是我妹妹,我若能帮便一定会帮,只是我与她是同辈人,她的婚事我怕是不好插手。”
怡王说:“皇叔知道。靖远侯尚未剿匪成功归来,你又忙着侍疾,你妹妹也不是不能等,只要能摆脱侯府,哪怕是等到她与你不再是同辈人的那一天,也是可以的。”
清婉挑了挑眉,嘉乐的婚事闹成这样,她还是有些愧疚的,她虽与这个妹妹没有什么情谊,但也曾开口劝过她妥协,王爷既开了口说不介意等,那她还是会尽力帮的。
晚些时候,嘉乐过来找怡王,清婉本是想留他用完饭再走,他却说与端王有约了。清婉便也没再强留。
嘉乐见了清婉,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垂下头随父亲走了。
清婉自也没主动提世子的事,怕她尴尬,几月不见,她在侯府经历了那么多事,身上还是带着一股小姑娘才有的朝气,没有变成一个深闺怨妇,倒也是令清婉心生敬佩。
三月初一这日傍晚,清婉与夏暝相约在千柳湖见面。
夏暝穿了件石蓝色的直裰,披一件绣着云鹤的天青色披风,看上去倒有几分文人的气质。
“听说你过几天要去宝林寺?”
清婉目光深沉,望着平静的湖面,嗯了一声。
夏暝淡淡道:“那正好,也替我给你母亲上柱香。”
清婉不想和他绕弯子,说:“这些天得空,把皇后除了吧。”
夏暝一愣,偏头看向清婉,她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像个冰冷的器械。
清婉又说:“陛下已经容不下她了。动手的时候干净些,别再像上回那样。”
夏暝思虑了片刻,点点头,“好,既然你帮了我一次,礼尚往来我还是懂的,你放心吧。”
清婉听罢,转身下桥。
夏暝无奈地:“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说?”
清婉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真的不想来找你。夏暝,我们认识那么多年,可事到如今,你一言不发的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我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夏暝一时竟不知她说的最重要的人,是指苏淮还是张廷。他撇了撇嘴,望向岸边,沉默无言。
清婉见背后的人没再说话,提步离去。
清婉回到竹辉堂,用过晚饭,便去了净室沐浴。沐浴完又靠在罗汉床上看了一会诗集,便回内室睡下了。
这些日子实在太累了,清婉却睡的并不安稳,夜间几次迷迷糊糊的转醒,好不容易睡的沉了,又被守夜的丫头叫醒了。
清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埋怨道:“干什么呀?咋咋呼呼的。”
守夜的丫头是小芙,她一脸慌张地:“主子,不好了,皇后娘娘崩了。”
清婉愣了一瞬,把脑袋埋到锦被里,说:“崩了就崩了,你慌什么呀?本宫又不会抬棺木。”
小芙想了想,好像也是,她刚才听到消息也是被吓坏了,想都没想就跑来告诉主子了。她放下罗帐,小声说:“那主子您睡吧。”
虽在半夜三更被惊醒,清婉下半夜却睡的无比舒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正了。
她匆匆用了早饭便去了正殿侍疾,其实说是侍疾,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事要做,毕竟寝殿里有那么多宫人在,还有端王,而且苏淮醒的时间也不多。
清婉走进内室的时候,端王正坐在榻前与苏淮商议着什么,清婉粗略听着,大致是准备处理皇后的丧事。两人说了一会,端王便退下了。
清婉这才端过宫人手里的淡粥走过去。
苏淮静静的看着清婉搅着碗里的粥,好一会儿才说道:“七弟说皇后是上吊死的。”
清婉一愣,回道:“不管是何种死法,总归是除去了父皇的一个心腹大患,不是吗?”
苏淮嗯了一声,清婉慢慢地喂他喝下粥。
殿外不合时宜地传来叫喊声,苏淮皱了皱眉,说:“谁在外头?”
清婉侧耳听了一会,说:“好像是二弟的声音。”
苏淮也听出来了,一脸不悦。
清婉放下碗,起身说道:“父皇您好生歇着,儿臣出去看看。”
清婉甫一出门,便听见苏景光带着哭腔的声音:“七皇叔,母后是被人害死的,今天早上,母后宫苑的一个守卫失踪了,我要和父皇说清楚,求您让侄儿进去吧。”
苏祁无奈地劝道:“二皇子,皇叔知道你痛心难过,可皇兄已经下旨,田皇后谋害孝英纯皇后,勾结罪臣,欺君失德,畏罪自裁,死后不许葬入皇陵。皇兄念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保留她的后位,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苏景光直直地瞪着清婉,道:“是你,又是你,害死了我的母后。苏清婉,我母后对你那么好,你这么污蔑她,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清婉无奈地叹了口气,“父皇既已下了旨,便是认定了母后是畏罪自裁,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对一旁的侍卫,“还不快把二皇子带下去,免得叨扰到陛下休息。”
皇宫里的奴才比谁都懂的审势度时,清婉既发了话,饶是二皇子再如何不愿,他们也能使出强硬的手段让他离开此处。
苏祁站在台阶上,双手拢在袖中,望着二皇子远去,神情复杂。他心里又怎会不知皇后娘娘是否死于非命,只是既是皇兄开的口,他也不愿再生事端。
清婉淡淡地撇了苏祁一眼,转身回殿复命了。
三月初八这日,恰逢官员休沐,张廷先前答应了陪清婉去宝林寺上香,这日卯时,马车便停在了西侧门外。
张晋正将近日所查到的事情一一汇报给张廷,“如大人所虑,这个夏暝属实不简单,属下查了这么些天,只能肯定此人祖上是扬州人,是天熙十六年的武状元,上官尚书曾称赞过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功高手,整个帝京都未必能找的出能打的过他的人,自大前年入京卫指挥使司后晋升的非常快,可他原先的上峰赵建却很忌惮他,很少让他参与核心事宜……属下猜测,殿下与他应当是在扬州时便相识了,据我们的人来报,夏暝去青泊前曾赠与殿下一把长剑,殿下很喜欢,近来几乎每日晨起,都会练半个时辰的剑术......”
张廷听到此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张晋本想接着说下去,却瞧见清婉过来了。
“老师。”清婉笑盈盈地提着白狐皮斗篷小跑过来,“让老师久等了。”
张廷见她身后只有一个顾彦,问道:“你只带这一个人出宫吗?”
清婉看了一眼张廷出行的队伍,除了贴身的护卫张晋,马车周围还站着一队护卫,少说也有三十号人。清婉知道他还在府里养了很多死士,他毕竟是一品大员,虽没结过什么仇家,但在内阁做事久了,难免得罪人,还是要以防万一的。
“我身边的侍卫都不大顶用,尽会些花拳绣腿,今日就借一下老师的仪仗出行吧。”
张廷无奈地:“你好歹也是个公主,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危。”
清婉嗯了声,其实她觉得养再多的护卫也总有顾不上的时候,倒不如自己练得一手好武功来得实际。
清婉与张廷同乘一辆马车,说起来,清婉上一次去宝林寺还是在十年前,张廷倒是每年都陪着陛下去。
从宫城到雁香山,最快也要三个时辰。路上,张廷跟清婉说,陛下三年前花钱命人在宝林寺修了一座永明灯楼,高九层,足足有一百丈,站在百里外都可以看见。年初他们去看的时候,已经快完工了。
张廷心里并不信佛,只是碍于礼制,年年都需要陪陛下去礼佛,慢慢的也懂了很多佛法。先前冯氏在的时候,也会在家中礼佛,他闲来无事,偶尔会帮着抄抄佛经。
冯氏礼佛,是因为张柠出生的时候,身子一直不好,她便日日念经祷告,甚至还吃起了斋。后来冯氏生小女儿的时候,因难产血崩落下了病根,小女儿更是出生没几天便去世了,从那以后,冯氏越发沉迷礼佛,甚至每个月都拖着赢弱的身子到宝林寺为过世的小女儿祈福祷告,谁也劝不动,一来二去染上了风寒,从此缠绵病榻,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过了午时,外头的天便有些昏暗了,张廷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大约是要下大雪了。这京都的天气总是这般恶劣,每年大概从十一月开始下雪,断断续续,一直到来年五月才停。若是身子弱一些的人,还真的受不住。我小的时候,曾随外祖父在苏州住过一年,那里的景候才算的上是人间仙境。也不知道四百年前东越太祖一统天下的时候,为何要把国都定在帝京。”
清婉从前听师祖说起过,张廷小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般成熟稳重,调皮程度和她有的一拼,也只有在苏州做丝绸生意的外祖父能管的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