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知道,她根本就不爱那个男人,可是为了你,为了你舅舅,她只能委曲求全的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所以,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杀了文绍,而现在,该轮到你了。”
清婉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可母亲已经走了。”
霍江抬起头,道:“我知道,是你们害死了她,是你,文绍,佟佳王,先帝,联手害死了她。如果当初......你外祖父没有为了你舅舅,逼迫静姝入宫,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清婉觉得很可笑:“明明就是你一直不肯放手,构陷我舅舅,还连累了三千将士,你居然有脸说是别人的错?”
“我为什么要放手?!”霍江忽然暴躁地怒吼起来,“明明就是他们先抢走了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要放手?!”
清婉努力地把头往后仰,躲避着他喷出来的唾沫星子,这个疯子真的是她亲爹吗?
“先帝临死前告诉我,母亲曾在睡梦中无意间喊了一个男人的名字,让先帝听去了。他便派人去婴州调查母亲的前夫,是否还活着,可母亲却听说了消息,第二日便自刎身亡了。”
清婉一面说着,打量着霍江的神色,接着道:“舜钦,是你的名字吧?”
清婉后来曾翻阅过典籍,这两个字,在古博尔语中,代表雪山脚下一种紫色的植物。
方才还暴躁无比的男人忽然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他缓了许久,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清婉嗤笑一声,说:“如果是真的,你是不是也要杀了自己?”
霍江跪坐在地上,神情变得阴冷可怖起来,“待我挑起了佟佳部与骆达部的仇恨,让他们互相残杀后,我会下去陪她的。”
清婉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脑子是有毛病吗?!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治一治啊?就为了一个不在的人,你犯了多少错事,你死了一了百了,你家里的老婆孩子该怎么办?他们还要替你活在这个世上背负你的骂名,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霍江瞪了她一样,觉得她这话简直莫名其妙,“关你什么事。”他随手挑了一瓶毒药,道:“就这瓶吧,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别再乱投胎了。”
清婉把头偏到一边,眼泪忽然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霍江有些意外,说:“怎么,舍不得张崇璟?没关系,只要你开口,我可以让他陪你一起上路。”
清婉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霍江笑了笑,说:“行,那你哭什么?”
清婉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哭了,神情绝望,“我在哭我自己,我清婉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一个变态的爹......”
霍江拔瓶盖的手忽然顿了顿,浑身呆滞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向清婉,她偏着头,靠在墙壁上,神情间没有将要死亡的恐惧,只有失望。
啪的一声,药瓶在地上滚了几滚,停在了清婉的脚下。还未等清婉反应过来,霍江便站起身朝屋外走去,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碗水。
清婉移开目光,偏头靠在墙壁上,不想去看他。
霍江单膝跪地,把碗放在地上,拔出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将鲜血滴入清水中,随后又不容拒绝地抓过清婉的捆着麻绳的手,在她指尖划了一道口子,让血流入碗中。
清婉用尽仅剩的一点力气抽出自己的手腕,也不去看那血,只倒在墙角无声啜泣着。
只片刻的功夫,碗中的两滴血便相融在了一起。
霍江怔怔的盯着那碗中的鲜血,久久不语。清婉是他的孩子,怎么会是他的孩子呢?!
他刚才差一点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他抬起头,缓缓将目光移向缩在墙角的清婉,忽然挥手啪的一声打翻了地上的水,猛地扑上前抓起地上的女人,宽厚的大掌紧紧地锢住她的手臂,强迫她直起身子面对着他。
“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要欺骗我?!”
清婉泪眼朦胧,眸中只余恨意,“我若早些告诉你,还能听到你那些卑鄙又恶心的想法吗?”
霍江扬起一抹冷笑,“好,很好。又算计我,真不愧是我女儿。”他伸手拍了拍清婉的脸颊,钳制她手臂的大掌一松,她又倒到了地上。
霍江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不再看地上的人,转身出了门。
清婉无力地瘫倒在地,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淌血的指尖,也顾不上脏,将手指含进了嘴里。
好饿呀......
咦?她手上的玉镯呢?
过了一会,木门又打开了,清婉睁眼寻着光亮看去,进来的是霍江身边的那个贴身护卫严笙。
“他人呢?”清婉有气无力地问道。
严笙蹲下身子,没有回答,直接上手将清婉打横抱起,“得罪了。”
清婉把脑袋歪到一边,一脸哀怨,任由严笙将自己抱出了屋子,她趁机仰头扫视了周围一眼,没看到霍江人,只有十来个配刀的护卫守在院子的每一处角落。
清婉被严笙抱进了一间类似于寝室的屋子里,顿时心生不妙,“霍江那小贱人去哪了?”
严笙面无表情的将清婉放到一张拔步床上,说:“老爷有事要处理,晚些过来。”
清婉急切地问道:“他是去找张崇璟了吗?”
严笙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身要出去,“你好好躺着。”
清婉晃了晃自己的手,说:“你们都给我下药了,不给我解开吗?”
严笙转过身,道:“对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棕色的药丸,二话不说塞进了清婉口中,捏着她的嘴强迫她吞下。
“为了以防万一,每隔四个时辰,我会来喂你一次药,老爷说了,你心机太重,捆着绳子更安全一些。”
清婉瘫倒在床上,瞪着圆圆的眼睛,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严笙见她没有再说话,提步打算离开。
“等等。”
严笙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我饿了。”
木丘山围场营帐。
张廷正在听属下汇报城中的消息,霍江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把剑,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怒吼道:“张崇璟!!”
张晋一惊,忙上前挡在大人床前,“国公爷。”
“你让开!”霍江指着张晋吼道。
张晋说:“国公爷!有什么事好好说,外头守着那么多护卫,您不是真的想要与我们大人动手吧?”
霍江冷哼一声,胸膛剧烈起伏着,犹如一头嗜血的野兽。“张崇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敢拿我当猴耍呢?”
张廷靠坐在床头,淡淡道:“你先冷静一下,我再与你说。”
霍江喘着气,背过身去,闭上眸抑制着怒气,肩膀微微起伏着。“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瞒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方才差点就……”
张晋道:“国公爷,您先坐下吧,我们大人一直想找您好好谈谈。”
霍江听罢,静默了片刻,把剑搁到一边,拉过一把圈椅坐在床前,道:“好,我给你机会,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
若是解释不清楚......
张廷示意张晋让到一边,屏退了营帐内小厮,缓缓道:“清婉怎么样了?你劫持她是想做什么?”
霍江冷冷道:“要你管。”
张廷说:“那我就先不管,她是你亲生女儿,我相信你不会过分到去伤害她的。”
霍江把目光放到床沿上,没有去看他,神情落寞,“静姝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廷淡淡一笑,说:“当然是因为不敢告诉你,你想不明白吗?”
霍江深吸一口气,他当然明白,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静姝怀了他的孩子,就算是起兵谋反,谋朝篡位,也不会让她们母女留在别的男人身边。
“你看看你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的暴躁易怒,娘娘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放不下心啊。”
霍江嗤笑一声,抬眸望向张廷,“她对你便十足放心了?把女儿交付给你十几年,你是如何回报她的信任的?现在就连赵建都知道,堂堂长公主,还未出阁便在酒楼与老男人搂搂抱抱!张崇璟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要不要脸啊!”
张廷愣了愣,说道:“那次在酒楼......清婉喝醉了,到处乱跑......”
霍江哪会听他这些虚伪的解释,说:“她才多大年纪啊你就带她去喝酒?!你不是想占人便宜是什么呀?”
张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现在不管怎么解释霍江都是不会信的。“那次的确是意外......你不信,便算了吧。不过,既然你是她父亲,有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的。清婉她......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霍江先是一怔,随后暴怒起身,一旁的张晋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拦住他,才没让他伤到张廷。
“霍江!坐下!”张廷忍不住怒喝道,文人的修养,让他习惯性的讨厌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只觉得实在累的很。
霍江大喘着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难以抑制的怒意了,如果不是因为临走前清婉对他说的那句话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他早已提刀剁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他挣脱张晋的钳制,理了理衣袍上的皱褶,坐回圈椅上,胸口依旧起起伏伏。
张廷低低道:“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心喜欢她,她也喜欢......”
霍江打断了他的解释,冷冷道:“装腔作势,你就是个道貌岸然,表里不一,衣冠禽兽的伪君子,你敢不敢跟我说实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上她的?从几岁开始的?!搁我这儿玩童养媳是吧?!你但凡要点脸也做不出来这事!”
张廷让霍江这一连串的谩骂整的有点懵,他缓了缓神,说:“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童养媳,我知道我年纪大了些,娶过妻,只能委屈她做续弦,可我们的确是两情相悦,清婉那个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她若有一丁点不愿,谁都逼迫不了她。”
霍江撇了张廷一眼,这个男人有什么好的,怎么偏偏两个女人都那么信任他?“你们相处了那么多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勾引她。”
张廷无奈地:“我也曾想过,要为清婉选一个好的夫婿,可我每次和她提起,她都是一脸不情愿,我能怎么办?逼迫她选择一桩看似美满的婚事,余生却都在与驸马的相敬如宾中度过,她能幸福吗?”
霍江冷笑一声,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清婉爱你爱到此生非你不可了。你未免也太过自信了吧?”
张廷淡淡道:“我只知道,没有人比我了解她,我能给她别人给不了的幸福,至于她是不是非我不可,我说了不算,你还是去问她吧。”
霍江微微喘息,垂眸静默了片刻,问道:“张崇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当年我截胡了你与静姝的婚事,一直心存怨恨,才要来抢我的女儿?”
整整十七年的时间,本该由他这个父亲陪着她长大的十七年,都让张崇璟剥夺了,替代了。
他怎么可能不嫉妒?
张廷一愣,此时此刻,他对霍江的态度只有无奈,自己无论解释什么,在霍江的愤怒面前,都显得十分无力。
“我没有这样想过,不管你信不信,我与清婉多年来的互相扶持与照顾,早已不是因为娘娘的一句嘱托。算了,你不会明白的,你如果真的想要你女儿好,回去与她好好淡淡,早点放她回府,否则事情若让太后知道,就得闹得人尽皆知了。”
霍江淡淡一笑,道:“我霍江,可从来不怕什么人尽皆知,你尽管去向太后告状好了,清婉是我的女儿,我想让她住哪她就得住哪,我今天就以她父亲的身份告诉你,你张崇璟,这辈子,下辈子,都休想娶她!”
说罢,起身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