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把缰绳递给护卫,吩咐道:“让人跟着这位小哥,把马匹还回去。”
护卫应诺。
清婉甫一走近前院,石嬷嬷便带着一群丫鬟团了过来,扑通一声齐齐跪在清婉面前,“我的天爷啊!圣祖皇帝显灵了,我家主子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清婉皱了皱眉头,说:“你们干嘛呢?”
石嬷嬷年纪大了,喜欢悲春伤秋,一激动就容易掉眼泪,“主子失踪这么多天,奴们还以为主子遇难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小脸还是和从前一样俊俏!”
清婉觉得又无奈又好笑,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能有什么事,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围在这了。”
石嬷嬷站起身,抽出帕子捂着口鼻,抽抽搭搭的,还不忘叮嘱晓红,“快去给殿下沏杯热茶。”
清婉走到蘅梧堂外,顾彦走了过来,看到清婉平安归来,心里一阵欣慰,“殿下,您回来了。”
清婉解下披风,问道:“这些天府里没出什么事吧?”
顾彦说:“府里自然没出什么事,就是府外......”
清婉见他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顾彦说:“三天前夜里,府外埋伏了两个祭舫司余孽,意图杀害殿下,让夏大人抓到就地屠杀了。”
清婉叹了口气,点点头,那些余孽被追的四处躲藏,八成是想杀了她震慑一下朝廷。“还有吗?”
顾彦说:“前几天,佟佳部派人来找过殿下,似乎是想请殿下让国朝出面支援佟佳部,后来没见到人,估计以为殿下故意躲着他们,便一直埋伏在附近,也让夏大人......一并屠杀了。”
清婉怔了怔,夏暝这杀人天赋,果然是祖传的。
顾彦说:“夏大人还将那两名使节,伪装成祭舫司的人,扒光了尸体挂在了西市的石牌坊上,第二天一早,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清婉无奈地:“他也真是的,看热闹不闲事大。还有吗?”
顾彦一愣,还有什么?“哦,您是想问首辅大人吧,大人没有来过,只叫护卫来向属下传过话,让属下管理好府内的事务,封锁好殿下失踪的消息。再没有其他了。”
清婉坐在案几旁,拿起热茶,用杯盖撇去浮沫,表情淡淡的,“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承一早去给父亲请安,瞧见张廷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带了一堆人正要出门。
“爹,您要去哪啊?”
张廷随口回道:“出去办点事。”
张承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大夫不是交代了您不要随意走动吗?有什么事非要亲自去办?”
张廷说:“我没事。很快就回来。”说着要往院外走。
张承忙拦在他跟前,念叨着:“您现在还不能出去,万一那伤口又裂开了,我昨晚才问过李大夫,大夫说您这伤恢复的不好,要您多休息,不能劳累,您怎么就是不听呢?有什么事不能让别人去办吗?非要亲自去,这内阁没您一两个月不会塌了的。”
张廷让他叨叨的耳朵疼,“行了行了,你忙你的去吧,都说了我不会有事的。”
张承见劝不动父亲,又对张晋说:“你怎么也不劝劝爹呢?去一趟官署要坐多久的马车,这路上又堵又颠簸,再要出什么事,你担得起吗?快,扶爹回去休息。”
张晋一脸为难,踌躇不前。
张廷不耐烦地:“你够了,别拦我。”
一个小厮忽然走了过来,双手呈上一封信:“禀告老爷,陈护卫送来的信。”
张廷接过信,抽出信纸看了看,微露惊讶,她回去了?
张晋在后头撇了一眼信里的内容,扶着老爷,对张承说:“大少爷,您去忙吧,我扶老爷回去。”
张廷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让张晋扶回了书房坐下。
张晋见老爷拽着手中的信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说:“老爷,要属下帮您去看看殿下如何了吗?还是您要亲自去?”
张廷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了,下去吧。”
张晋应诺。
张廷又拿起陈晁的信看了一眼,信上说殿下一切安好,心情甚佳,回府不久后就入宫去给陛下请安了。
张廷揉碎了信纸,有些失落,她出来以后第一个惦记的竟然是陛下。她怎么不来看他呢?
青云殿书房,苏景桓正在书案后俯身写字,韩允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喝茶。
苏景桓写着写着,忽然抬起头问道:“韩先生,朕听宫人说,韩先生的叔父进大牢里了,您难过吗?”
韩允回道:“叔父身为辅臣,犯下滔天大罪,实乃枉顾先帝宠信,理当严惩。”
所以到底是难过不难过呢?苏景桓没听明白,王进忠挑开帘子,清婉走了进来。
“姐姐!”
清婉微笑着行礼:“怀瑾给陛下请安。”
苏景桓惊讶地:“姐姐快请坐。朕派去姐姐府上的人说,姐姐病了。”
清婉走到案几旁坐下,说:“是的,前些天,不慎感染了风寒,故一直未来宫里。”
苏景桓说:“姐姐怎么病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照顾首辅大人累着了吗?”
清婉疑惑地啊了一声,说:“陛下在胡说些什么?只是天气转凉,未注意添衣罢了。”
苏景桓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那姐姐病好了,便同韩先生一起,替朕去看看首辅大人吧,朕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母后早晨让人备下了一些补品,姐姐也帮朕一起拿过去吧。让首辅大人好好养伤。”
清婉心道,张廷都受伤那么长时间了,怎么偏偏等到她回来才想起要让人去看他?
她淡淡的看了对面的韩允一眼,回道:“臣女遵旨。”
韩允与清婉一同出了青云殿,见她一副心事重重,无精打采的样子,说:“殿下怎么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身体还未痊愈?”
清婉淡淡一笑,说:“我没事,我们快些走吧。”
韩允侧目看见清婉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神情间皆是冷漠疏离,心中惆怅。“殿下在府中避而不见这么多天,不都是风寒的缘故吧?”
清婉没有回答。
韩允凝视着她的眉眼,温和道:“殿下有什么难处,可以与臣说说吗?”
清婉浅笑着说:“韩大人多虑了,我避而不见,的确是因风寒的缘故,我堂堂一个长公主,有什么难处能说给韩大人听的。”
韩允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说:“是臣逾越了。”
张廷把手放在案上,让李大夫把脉,张晋进来说道:“老爷,长公主和韩允来了,说是奉陛下之命,来探望老爷。”
和韩允一起来的?张廷缩回手,说:“一会再诊吧。请他们进来。”
李大夫一脸无奈,张廷的内伤不比外伤轻多少,却一点也不注意休养。他收拾了药箱退下了。
韩允先走了进来,行礼道:“下官拜见首辅大人。”
张廷的目光略过他看向清婉,她瘦了很多,才半个月不见,就消瘦了半圈,穿着一身月白底兰花纹的褙子,显得气色也有些不好。
清婉淡淡道:“老师。”
这一声客气疏离的老师,唤得张廷心跳都漏了半拍。
“坐下喝茶吧。”
韩允在案几旁坐下,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说:“首辅大人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陛下这些天一直跟下官念叨您呢。”
张廷说:“劳烦陛下记挂了,只是我这伤势较重,没有那么容易恢复,太医交代了,还要再静心休养一两个月才能痊愈。”
韩允撇了一眼书案上堆的满满的公文,说:“那大人可要好好休养才是,近来朝中公务虽格外的多,但也不及自个的身体重要。”
张廷翕唇正想说什么,忽然侧头猛地咳了几声,一旁小厮忙上前递了方帕子,给他拍背顺气,他却咳得越来越厉害。
清婉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脸上表情却始终淡淡的。
韩允忙上前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可要叫宫里的太医过来看看?”
张廷说:“我没事,歇一会就好了。”
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韩允意会,说:“那下官便不打扰您休息了,陛下让臣带了些补品给大人,里头有一支千年老人参,可以做成药膳也可以泡水喝,用来调理身体最为合适了。”
张廷说:“陛下有心了,麻烦韩大人代为转告陛下,待我伤好后,再入宫叩谢陛下圣恩。”
韩允躬身作揖:“大人保重身体,下官先告辞了。”
张廷点点头,看向清婉,见她站起了身,欲同韩允一起离去,脸上神情很是淡漠。他淡淡的笑容一下僵硬在脸上,心里没由来慌了一下子,下意识地抬手欲留住她,却因韩允在场怎么也开不了口,捂着胸口又咳了起来。
韩允和清婉已经走到了门外,听到声音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去,张晋看了一眼屋内的老爷,眼珠子转了一转,对韩允说:“韩大人先回吧,在下有些事想和殿下说。”
清婉一怔,好明显的借口。
韩允扯了扯嘴角,心下了然,点点头,应道:“好。”
张晋唤了小厮去送韩允出府,清婉问:“你想同我说什么?”
张晋有些诧异清婉今日的态度,微笑着说:“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边说眼神边往屋里瞟。
清婉侧目看了一眼正在喝水的张廷,踌躇了一会,还是踏进了屋里。
张廷低着头听到脚步声,心下松了一口气,终究还是留下来了,对小厮道:“先下去吧。”
小厮应诺。
清婉站在门槛内,看着小厮从她身边经过,还轻轻合上了槅扇,心想,这里的下人都这么自觉的吗?
待清婉回过神抬起头,看见张廷已经起身朝她走去,她愣愣地回望着他,脱口而出:“你还是坐着吧。”
这会倒是知道关心他了,方才杵那像根木头似的。
张廷抬起手覆上她的脸颊,眼中满是怜爱,“瘦了。”
清婉喉间滚了一滚,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么挑食,这半个月肯定没吃好吧。”霍江那个老大粗,哪里懂得照顾姑娘家。
清婉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手掌。其实除了开始那两天,其他几天的吃食,都是由她自己决定的,只是她被关在那,心里惦记着人,茶不思饭不想罢了。
张廷垂下手,有些尴尬,叹了口气,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是霍江和她说了什么,让她改变主意了吗?
清婉闻言有些惊讶,目光骤然放大,“你觉得我会后悔吗?”
张廷说:“我不知道,你爹那么反对我们在一起,还说我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万一......你听进去了他的话,觉得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也说不准。”
清婉沉下脸,忽然不想理他了。
张廷伸手轻轻拉住她袖子里的小手,低叹道:“凌秋,我张廷虽然贵为内阁首辅,权势滔天,可在感情上,其实我没有什么自信的,尤其是对你,所以,你不要试探和考验我,好吗?”
清婉的手被他的手覆盖着,暖暖的,她盯着他衣服上的暗纹,说:“那,那你这些天为什么不来找我?”
原来她是在纠结这个,张廷不由苦笑,居然让夏暝说中了,“我今天一早原是要去找你的,却得知了你回府的消息。至于先前,是因为祭舫司余孽出逃,还潜伏在你府外想杀人,我不想让你牵扯进这件事里,所以才没有去救你出来。你回了府,应当知道这些事情了吧?佟佳部的使节想要你出面让朝堂支援佟佳部,被夏暝斩杀了挂到石牌坊上,闹得帝京里人心惶惶,你若自由了,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你爹爹再怎么糊涂也不会伤害你,这点我还是放心的。”
又是这个理由。
清婉说:“你什么变得和霍江一样了?用限制我自由这种办法来保护我。”
张廷无奈道:“凌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既答应了要嫁给我,就是我未来的妻子,你不仅有了丈夫,将来还会有儿女,你总是这样任性,喜欢一个人行动,如果真的有一天遇到什么危险,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