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锦年见她不语,追问道:“你可想好了?”
他的眼睛凌厉的让人喘不过起来,一定要逼她说实话吗?
“我是萦萦郡主,连叔叔。”她再次吐出这几个字。此时她的倔脾气全然给激发出来,心想绝对不能被他打败!
“你们这是在唱哪出啊?”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两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回头,看到的正是身材魁梧,一脸严肃的柏王爷。此刻这一幕落在他的眼里十分不雅,做叔叔的抓着世侄女的双臂,脸对着脸,还挨的这么近,什么情况?
薛岩心里一阵欢呼,趁连锦年愣神的功夫猛的一甩手,顺利挣开了他的束缚。她跑到柏王爷背后,说道:“父王,连叔叔欺负我,他说我不是您的女儿,您要给我评评理!”
她在提醒柏王爷连锦年已经在怀疑她了。
“哦?”柏王爷心里自然震惊,毕竟老成,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先是抚了抚她的头稍作安慰,然后注视着连锦年,一言不发,分明是要等他自己来说清原委。
连锦年有些挂不住,干笑了两声,说道:“萦萦你好淘气,连叔叔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刚才你就欺负我了,非要我承认不是萦萦郡主。”薛岩回嘴道,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有柏王爷在,自己不需要费神了,一切由他担待着。
连锦年正要分辩,柏王爷率先抢了他的话去:“兄弟,小女如果有得罪之处,看在我的份上你要多体谅着点,柏王府可就这一个郡主啊,她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向朝廷交代。”他搬出了皇上,看对方如何接招。
连锦年点头道:“这个自然,大哥您说这话可是见外了。不瞒您说,小弟刚刚发现一个问题,一时心急才让萦萦有了误会,这不大哥您来了,小弟正好请教于您。”
“好,你说吧。”柏王爷回答的十分痛快。
连锦年却不言语,直接拿出那只玉蟾给他看,只一眼,柏王爷的脸色立马变了,吃惊的说道:“怎么,你找到他了?”
“是的。”
“人呢?”
“啊?”连锦年好像没有听清。
“我说人呢,他在哪里?”柏王爷焦急万分。
“大哥,一早我就让阿莽押了他往您那去了,在半道上遇到了荣儿,荣儿说直接交办给他就成了,他要亲自押解到您那里去。怎么?您今天还没有见到荣儿吗?”连锦年抬头看那太阳正在当空,心想都这时辰了不应该啊。
柏王爷一怔,继而说道:“哦,刚才荣儿是来过书房,我正忙,让他稍后再说,就这么耽搁下来了,原来那人在他手上,好吧,一会我就去见见。”
那人?是说梁景生吗?薛岩冷眼旁观,在猜测他们话里的意思。
“这个不着急,人就在这府里,跑不了,只是小弟纳闷的是萦萦居然不认得此物!”连锦年再次把矛头指向了她,真是讨厌,他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吗,知道了真相对他有什么好?
柏王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就镇定下来,对薛岩说道:“萦萦,你真是淘气,这只玉蟾你从小就带在身边,还是当年皇上赐婚的时候赏给你的,本有一对,另一只在你的郡马那里,还记得吗?下次不能这么没礼貌了,怎么能跟你连叔叔开这种玩笑,来,快些把它收起来,要乖啊。”
原来这是皇上的御赐,一直是萦萦郡主的贴身之物,明白了。
薛岩立刻说道:“父王恕罪,刚才是萦萦故意跟连叔叔逗着玩呢,下次再不这样了。”又转向连锦年说道:“连叔叔,您不要生气,萦萦以后不淘气了。”
连锦年冷冷的看着她,瞬间的转变并没有消除他的疑虑。她刚才的言行不像是玩笑之举,而且她还应承了那声“薛岩”的叫唤,虽然声音很轻,但他听得真切。再看柏王爷,此刻正眯缝着眼睛一脸笑意,很好,他太熟悉这个表情了。
他想了想说道:“大哥,那人如此可恶,不能轻易饶恕,倒不如押到萦萦这里来让她亲自处置了比较好。”
他想让梁景生和眼前的这个萦萦郡主见上一面,只要看到梁景生的反应他就能确定是真是假了。
柏王爷没想到他会有这个提议,立刻拒绝道:“我看这个就不用了,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干嘛还费这个事,我直接料理了他,我想萦萦也赞同我的意思。”
看他如此,连锦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突然转向薛岩说道:“萦萦,你真不想见见他吗?”
薛岩也不傻,知道他在套话,直接说道:“连叔叔,我什么都听父王的,父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没什么想与不想。”
好家伙,她的话风很紧。
柏王爷微微颌首,心说此女孺子可教,只是可惜了……
薛岩看他如此,知道自己的回答没出差错,随即微笑起来。
连锦年丝毫没有泄气,再次说道:“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你可不要后悔啊,萦萦。”
“我才不后悔呢。”薛岩斩钉截铁的回答他。
“好吧。”连锦年笑了起来:“那我只有去问那人了。哦,刚才我忘记说了,荣儿说让阿莽把那人交给他就行了,但阿莽这人向来做事认真,我说要亲自押到柏王爷处,他自然不敢违逆。所以这会他跟荣儿在一起呢,等见了大哥交办完差事他才会回来见我。我马上去找他去。”
也就是说那个人还控制在他连锦年手上,只是多了一个监护的柏荣而已。
柏王爷赶忙拦阻道:“兄弟,这是大哥的家事,你呀就不要插手了,相信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大哥,如果这仅仅是件家务事,小弟也不会多嘴,可是您扪心自问,事情真这么简单吗,萦萦郡主远嫁不是一桩简单的联姻,它关乎到两国的荣辱安危,若有任何状况,皇上那里您吃罪的起吗?想想之前的穆王府和成王府是如何败落的,前车之鉴不可小视啊。”他把话都挑明了,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柏王爷其中的厉害关系。
柏王爷呆呆的看着他,内心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连兄弟说的没错,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谁都不知道明天自己身在何处,荣辱与否。异姓王族原有五家,分别是柏、连、温、穆、成这五个家族。皇上人到中年,心病愈盛,怕这些王族的势力过于强大影响到他的统治,所以这些年来皇上最忌讳的便是各个王族频繁联姻。几年前穆王府和成王府因私下结亲有违体制而遭到皇上的罢黜,如今两家的王爷尊位虽在,一应配享却停止发放,王爷之名需有其表,只是顶着个空壳而已。
看他犹豫不决,连锦年继续说道:“小弟从来都和大哥一条心的,从前是,现在也是。大哥若有困难不妨和小弟直说,小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反之大哥若一意孤行日后遇到不测,小弟只怕想帮也插不上手啊。”
“这个……”柏王爷犯了难。
“父王!跟连叔叔说实话吧。”这是柏荣的声音,他也赶来了,身边紧跟着连锦年的随从司莽。
正如连锦年所言,这个司莽接的什么差事就交什么差事,他在中途遇到了世子,世子要其将手上的犯人移交于他,司莽不从,让世子陪同一起去见柏王爷,自己另打发了小厮来跟主子汇报始末,做事甚是细心得体。
而这个犯人正是先前所提到的梁侍卫梁景生。柏荣追问其玉蟾下落,梁据实相告,柏荣心知不妙。再问司莽,方知显郡王居然直接去了灵定园找萦萦了,他就知道要出事,顾不得禀告父亲,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方才他们的谈话尽数都听到了。
“唉!”柏王爷长叹一声,以连锦年的精明,话已至此,难以隐瞒。但凡他派人去趟梅林县查查薛岩的户籍一切都会明了。只是他把自己当兄长看待,才会这样盘问,罢了罢了,纸包不住火,老实说了吧。
当下他把薛岩如何进府的事情说了个原原本本。听的连锦年震惊不已。他惊讶柏王爷居然想出了李代桃僵,他惊讶薛岩居然肯做代嫁郡主。他更惊讶皇权在上,他们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旦事发,以当今皇上的脾气,灭九族也不为过。
“萦萦真的不在了?”他问道。
柏荣艰难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在江南的岭平河溺水身亡了,因水流湍急连尸首都没有打捞到。”他的眼睛里饱含泪水,想到江南之行满是苦涩。
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连锦年开口道:“大哥的苦衷小弟固然明白,可是您让一个陌生女子代替萦萦出嫁,又于心何忍,她也有亲人,也有自己的生活,您怎能如此狠心……唉!”看到薛岩娇弱的身躯,可人的脸庞,他说不下去了。
这话戳中了柏王爷的软肋,他也不忍心让这个无辜的女孩代替自己女儿白白受过,当初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无奈之举,他何尝愿意?
柏荣有着同样的心境,然而别无良策。他只得垂着头,默默无言。
这会薛岩却出奇的平静,她淡淡一笑,说道:“连叔叔,您不要怪王爷和世子了,他们对我一直很好,替郡主出嫁完全是我自愿的,没有半点勉强。”
“自愿?”他不敢相信。
“是!”她十分坚定。
“你可知道摩恩国处于沙漠北端,气候恶劣,以你这样的身体如何能抵受得住强烈的风沙和巨大的温差,这可不是儿戏,随时都有可能送命。而且那里贫瘠荒凉,回归无路,你想过没有。”
回归无路?呵呵!薛岩凄惨的笑道:“连叔叔,莫说摩恩国,就说现在,就说眼前,就在此处,我们还有回归之路吗?许多事情早已经无法改变,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干脆不说了。”
“你……”连锦年呆住了,看来她早就前前后后想了很多,如果有退路谁愿意走这条不归路,她也不是傻子。唉,真是苦了她了,小小年纪就要担负这样的责任!
他不忍,上去摸了摸她的小脸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事情确实棘手,但凡有路子,我大哥也不会让你代替萦萦了,为什么事情会闹到这步田地,为什么?我们这些大男人居然要让一个小女孩来承担罪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本来想安慰她的,说着说着反而变成了自责。
他确实内疚,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些发现早些知道,如果在江南的时候他执意要护送她回家,并且追问她被人欺负的原因,也许她就不会有后来的重伤昏迷,也就不会遇到世子柏荣,那么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可是谁能预料到未来?也许她没有出现,会有另外一个女孩来代替她,代替萦萦出嫁。唉,一切都是个未知数,让人无法猜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