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02-12
待认清来人相貌,鸣鸢的面上微微发笑,紧接着佯装没事人一般理了理鬓上的发簪。
薛岩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慢慢的站了起来,与来人的目光对视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刚才进客栈的时候那个轿夫匆匆的去了,想必是依着鸣鸢的意思去请他来的吧。
看着眼前这个儒雅的男子,薛岩的内心掀起了波澜。本以为蟠龙镇是他们开始和结束的地方,一切恩怨化作了烟云,在那里统统埋葬腐烂了,谁知在京城又有了牵扯,还殃及了姨妈芸娘……
房间里静静的,有一种无言的煎熬。
鸣鸢看着十分着急,一再用眼神和手势示意来人走近些说话,可对方僵持着不动。她按捺不住,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僵局道:“哎呀该死,我又自作主张请了方少爷过来,妹妹你别见怪,我没有别的意思……”
“姐姐全是为了我好,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怎会责怪姐姐呢?”薛岩一边笑着俯身致意一边把话填的满满的,以免引出不适的话题让气氛更加尴尬。她心里明白,就算他不来,她也会想法子去找他的,为了寻到姨妈,他们两个势必还会有一番纠缠。
“好,那你们先聊着,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去办呢。”鸣鸢找了一个很滥的借口脱身,脚才下到楼梯想想不太放心,怕他们会争吵不休,立刻又回转身靠近房门听声,里面安静的让人抓狂。等了一会,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到底是个局外人,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全凭天意吧。
客房里,薛岩执拗的看着他,仿佛要看透他的前世今生。
咫尺之遥的方庆远,同样紧紧的盯着她的秀丽面庞一动不动,恍若从前。
突然,啪嗒啪嗒的水滴声扰乱了屋里的宁静。他的头上、肩上披着一层雪花,开始慢慢融化,一滴滴的掉落在地。身上过半的衣衫已经湿漉漉的粘到了一起,靴子里也不断的淌出水来。看样子他是步行来此,走的路程也不算短。堂堂方家大少爷岂会缺乏舟车,少人服侍,想必其中另有缘故。
“既然来了,就坐一回吧。”静默良久,她信手指了指临窗的椅子,话刚出口发现那里的窗户没有关严实,椅面上亮着一滩积水和些许残雪,白花花的十分刺眼。
方庆远随着指点看了过去,恰逢那两扇窗被一阵强劲的大风刮开,飞雪肆虐,零零碎碎的落了一地。他冲上前去关好窗户,声音有些哆嗦着说道:“鸣鸢也真大意,我去让店家给你送个火盆子上来暖暖,要不天寒地冻的过不得夜。”说罢不等她回话,已经小跑着出去了。
薛岩看他的背影一闪而逝,往事在不经意间勾起。很多年前年幼的她随着姨妈在方家帮佣,暂居下房,度过了好几个寒暑。方老夫人看她伶俐可爱,又跟自己的孙儿方庆远年龄相仿,脾气相投,便让她陪着他一起在书斋断文识字,结伴玩耍。每当严冬来临,他心疼她住的地方阴暗潮湿,鲜有热气,暗地里总将自己卧房中的暖炉搬到她那里使用,由不得她推辞。看到他背着大人乐颠颠的搬暖炉的模样,她的心里已经温暖如春,甜蜜不已。
火盆烧的正旺,滋滋作响。他小心翼翼的端进来放到她脚旁,然后默默的走到窗边,用袖子去掸椅子上的积水。
她盯着那炽烈的炭火出神,双颊红彤彤的,十分好看。
他偷偷的看了她好几回,最后一次被她察觉了。她脸色一凛,逼得他立刻低下头去,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也过来烤烤火吧。”看他身上潮湿的不成样子却使劲忍受着,薛岩发出了邀请,心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们两个何苦搞的跟仇人似的。
方庆远早就冻的浑身不对劲了,听她这般说话立刻走到近前,本想挨着她坐到旁边的,看到她面上冷冷,心里盘算了下,最终选择了另外一边,与火盆隔了些距离,但比起窗边已经近了许多。
薛岩暗自冷笑,心想难道我是吃人的老虎吗?再一想,算了,随他吧。
又是一阵沉默。
“刚才无意中听到了你和鸣鸢的一些谈话,姨妈她老人家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会不会是正好外出不在,你没见着出了误会,也许这会就在家中呢。”方庆远斟酌着开了口。
“如此最好,不过我才从蟠龙镇回来,邻居裴大妈亲眼看到她被一群来历不明的官兵劫走了,为此大妈还丢了性命,你觉得这还会是个误会吗?”薛岩的声音陡然提高,怒气直线上升。
“什么?出了人命!”他吓了一跳。
薛岩点头,黯然神伤。
“那姨妈究竟几时不见的?你怎会怀疑是她做的?最近我娘的身体不太好,她一直都陪在床边伺候着,应该不会……”
“你是说我栽赃陷害她吗?我从蟠龙镇到京城往返几千里就是特意要找她的茬?图什么!”
“啊,不是不是,小岩,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罢了。如果真是她做的,我一定会让她把姨妈安然无恙的送回家,并且向你和姨妈赔礼道歉。”方庆远急忙表态,言辞恳切。
犹记得他赴约兰轩亭的狼狈,再恳切有用吗?他又做不得主!索要一支簪子都要花费整月的时间,最后还闹的很不愉快。这回若再听信于他,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薛岩不动声色的说道:“言重了,我只要姨妈能够平安返回,至于赔礼道歉也就算了,我们小户人家承受不起,希望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就好了。”
“小岩,实在对不起,回去后我会仔细问她的。”
“自然要仔细的问,还要解释清楚才好,只是我怕你说话不明不白的再让她误会,就跟上次在兰轩亭那样难为了我和鸣鸢姐姐,所以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见她比较好,免得又出差错。”
提到兰轩亭,方庆远的耳根都红了,再听到她要跟着自己一起去见尹珞,他着急的直摆手道:“小岩,不用了,我先回去问个明白,若有不妥,你再见她,可好?”
“那什么时候你能问明白,一个月?”她不无讽刺的说道。
“这……”他依旧在犯难。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要越快越好!”
“这个……半个月可以吗?”他改了口。
“你说什么?”她十分不满,装作没有听清。
“额……我说……我说三天,给我三天时间,好不好?”
“行,三天之后我在这里等你!”
一锤定音,她心里舒坦不少,很快就找了个理由催促他回去。
方庆远只得起身告辞,开门的时候再次回头说道:“我走了,你小心照顾自己。”
“你也小心,可别留了尾巴苦了旁人。”她微笑着回道,说的还是上次赴约兰轩亭让尹珞洞悉吃醋一事。
方庆远自然听的懂,尴尬不已,面红耳赤的下了楼,才要出门就撞见了鸣鸢。
“这就要走?不一起吃饭吗?我刚去买了几样特色的菜肴,有你最爱吃的烤乳鸽,还热热的呢,干嘛这么着急?”鸣鸢提高了手中的食盒在他眼前晃悠。
“不了,你去陪着她吧,三天后我再来。”方庆远轻握她的手,叹息一声,眼睛看向二楼的那间房,眼里装着许多说不清的东西。
“我帮你劝劝她吧。”鸣鸢会意,安抚他道。
方庆远直接摇头说道:“没用的,她能跟我说话已是不错了,我还能强求什么,是我先对不起她在先,合该如此。你上去吧。”
“你等等!”鸣鸢叫住正要冲到风雪中的他,递上一把纸油伞道:“这种天气,你也不带个雨具出门,真要把自己弄生病吗?”
方庆远嘴唇蠕动,却被她及时捂住了说道:“我知道你心急着出来,可是到了家被她看到你这狼狈样子定然又有闲话,又要跟你吵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不能顾着点吗?”
“我就是顾忌太多了,才让自己落了这般田地!”方庆远敲着门板,一脸悔意。
鸣鸢也跟着叹气,又看看越下越猛的大雪说道:“走回去肯定要许久,路上诸多不便,还是坐了我的轿子去吧,到了家门口提前下来,再步行进门,岂不更好?”
“在你们眼里,我便是这般胆小无用吗?”他斜睨着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避开他的目光,小声的回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突然吼了起来,惊得柜上的伙计探头来看。
鸣鸢息事宁人道:“好好好,你想怎样便怎样,是我话多了,一路上好好的,去吧。”
“轿子在哪?”
“啊?”
“不是说让我坐你的轿子回去吗?这会你让我到哪里雇轿子去。”他没好气的。
鸣鸢又好气又好笑,指引了他去,想再叮嘱几句又怕惹恼他。
他挥挥手,一头钻进了轿子,又从窗口跟她再次挥手让她进去,然后抬头看向那客栈高处,寻觅着刚才那间客房所在。
风雪纵横,客栈二楼沿着街面的一排房间俱都窗户紧闭,到底分不清她在哪一间。
鸣鸢还在雪地里站着,等那轿子不见了才回转身,想到刚才他的举动,她也抬头往上看看。
薛岩正站在窗子边上,透过一指缝隙看着那些飞絮纷纷扬扬,思绪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