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泽县监狱。
跟其他监狱一样,肮脏、潮湿、混乱,是这里的主色调。
作为县衙重犯,胡金生被收押在一个单间,由专人看护,每顿饭菜都需要检查,以防别有用心之人投毒。
更是杜绝一应探视。
牢房里,胡金生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囚服,头发打结,胡子邋遢,身上散发出一股馊味,让人闻之欲吐。
温暖的阳光,从牢房上方狭小的窗户投下,在铺满稻草的地面投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光圈,营造出一方小天地。
灰尘在阳光照射下,上下起舞,朦朦胧胧。
胡金生在光圈中盘膝而坐,自行入定修炼,将周边的嘈杂、嘲讽、叫嚣,甚至是威胁等等情绪,通通排除在外。
既然下不来船,那就只有把船整个砸碎。
胡金生深知,他早已没了退路,只有把张怀仁,把张家扳倒,他才有可能赢得一线生机。
毕竟,在王爷那等大人物眼中,他还是有点价值的。
胡金生很镇定。
“开饭了!开饭了!”
中午刚到,两名狱卒一前一后走进牢房,前者手里拎着一筐黑乎乎的馒头,后者提着一个大木桶,里面装着不知道掺了什么材料的大杂烩。
两个馒头,一勺菜。
胡金生因为是重犯,饭菜是单独准备的。
恩,两个馒头。
“喂,开饭了!”
送饭的狱卒用力敲了敲木桶,以此表达他的不满。
没见过这么拽的囚犯。
胡金生这才从入定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冷漠看了狱卒一眼,不情愿地起身,过来取走那两个冷冰冰的馒头。
虎落平阳被犬欺。
送饭的狱卒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递上冷馒头,突然凑到胡金生跟前,低低说了一句:“张大人向你问好。”
“恩?”
胡金生大惊,下意识就要后退。
可惜迟了。
只见那狱卒嘴里不知咬破了什么东西,“啵”的一下,嘴里窜出一支绿色小箭,直取胡金生面门。
两人距离太近,胡金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射中。
“啊~~~~~”
胡金生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馒头掉在地上。
那不是真的箭矢,而是墨绿色毒液,紧紧糊在胡金生脸上,就像高浓度硫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胡金生的脸灼烧的面目全非。
先是皮肤融化,
然后是血肉腐蚀。
鼻子、眼睛、嘴巴......
胡金生也是个狠角色,一边后退,一边强忍着剧痛,下意识就想掏出符箓,准备施展驱毒术,可惜,口袋里空空如也。
他忘了,
此刻他还是个囚犯,身上怎么可能带着符箓。
那一刻,胡金生是绝望的。
那一刻,胡金生又记起被张怀仁支配的恐惧。
那一刻,胡金生后悔了。
他,不该背叛的。
很快,胡金生脸上就露出白白的骨骼,墨绿毒液如跗骨之蛆,继续灼烧、腐蚀着骨骼,冒起缕缕绿色烟雾,留下一排排细密的黑色孔洞。
“啊~~~啊~~~”
胡金生大张的嘴巴,一半还挂着零星的皮肉,一半却彻底变成白骨,看上去极为恐怖,嘴里漏风。
另一名送饭的狱卒,包括守在牢门外的值守狱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呆愣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有情况!”
胡金生的惨叫就像一滴热油,沸腾了整座监牢。
值守的狱卒们本就高度戒备,此刻如临大敌,立刻排成人墙,将监牢隔离开来,有的上报牢头,有的冲进牢里,企图救下胡金生。
还有的狱卒,企图控制那名送饭的狱卒。
其实不用。
毒液虽然事先被蜜蜡包裹,藏在嘴里,可送饭狱卒咬破蜜蜡的一瞬间,他自个儿也不可避免地中了毒,而且是从内到外腐蚀。
嘴巴、喉咙、食道、内脏......
一路烧穿,无一幸免。
其他狱卒赶到时,他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嗷~~~~~”
作为壮魂期修士,胡金生的生命力是非常顽强的,这不是什么好事,只会加重、加长他的痛苦。
转瞬之间,胡金生脑袋就只剩下一个千疮百孔的头骨,上下颚还在徒劳无功地上下张合,却是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墨绿毒液侵入头骨之内,开始灼烧、腐蚀胡金生的灵魂,冒出淡淡的白烟。
灵魂越强,灼烧的就越久。
大家仿佛看到,胡金生的灵魂在地狱跳舞。
胡金生已经撑不住了,倒在地上滚来滚去,身体不停地抽搐,身上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可见他此刻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如果能说话,胡金生一定希望,有人能给他一个痛快。
“……”
围观狱卒一个个脸色煞白,他们见过各种酷刑,却没有一样,能比得上眼前的惨状,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晚上睡觉都要做噩梦。
“是七虫腐骨毒。”
有狱卒认出了此毒,说话都在打颤,作世间最歹毒的剧毒之一,光是说出它的名字,都让人感到恐惧。
传闻,七虫腐骨毒用黑斑蝎、凤尾蛇、碧眼蟾蜍、铁线蜈蚣、斑斓壁虎、七彩瓢虫以及墨玉蜘蛛七种天下至毒之虫调制而成,沾之即死。
因为能轻易腐蚀骨骼而得名。
只是谁也没想到,此毒竟然连灵魂都能灼烧。
实在骇人。
倒是那些关在牢里的死刑犯,听到胡金生的惨叫,不仅不害怕,反而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兴奋地摇着牢门立柱。
这是末日的狂欢。
等到县尉林睿赶到牢房时,胡金生已经死了。林睿脸色难看无比,忠叔交待的第一件事就办砸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爷。
倒是一同赶来的典史袁平,神情耐人寻味,故作沉重地对林睿道:“发生这样的意外,谁也不想的,是吧?”
这话,听着刺耳。
袁平是张怀仁秘密心腹,之前更是张怀仁用来制衡李烽的一张王牌,在县衙的地位举足轻重。
可随着李烽倒下,林睿上位,袁平一下就被边缘化,堂堂典史,却成了县衙的一个小透明,从门庭若市,到无人问津。
这滋味可不好受。
林睿冷冷看了袁平一眼,什么也没说。
…………
张府,后山。
中午刚过,天空突然飘起小雪,如柳絮般飘飘洒洒。
张怀仁头带斗笠,身披蓑衣,坐在湖边潮石上悠闲垂钓,配合纷纷扬扬的雪花,以及湖面掠过的仙鹤,别有一番意境。
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走来,低声说道:“老爷,事情办成了。”
张怀仁点了点头,“扫尾的事?”
“老爷放心,胡金生家我们已经搜了个遍,没找到什么不利的东西。”
“办的不错。”
张怀仁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冯保家记得好生安置,也不枉他忠心一场,别亏待了他家人。”
“老奴明白。”
张怀仁抬头,望向远方天际,雪花纷飞,“丰年好大雪。”
雪,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