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一天的午后,齐朗与古尔夫和他那乌鸦小情人终于回到了军营。这已经是圣王祭三天假期的最后半天,齐朗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尝试一下老詹的方法,看看那历经千难万险才得到手中的灵石矿石,到底能不能令他晋阶成为一名初阶勇士。
而古尔夫在回到镇子后,一直处于前所未有的惊恐之中。他小心谨慎地避开了热闹的人流,免得自己光溜溜的屁股太过引人注目。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反正他成功说服了休金不再哇哇乱叫。他在第一时间就杀回了老哈里的小木屋里,还没来得及向他父亲解释那一切,就匆忙地换上了一条裤子,按照事先的约定,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埃翠河边。
齐朗已经等在那里了,在他的手中,就牢牢地握着那块灵力矿石。在那晶莹的圆石头里面,一团云雾飞速地旋转着,那斑斑点点的光彩晃得人直有头晕的感觉。
“你想好了吗?”古尔夫的紧张情绪又找了上来。其实对于这个疯狂的举动,他的看法一直是很坚定的,“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我保证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而且……”
还没等古尔夫絮叨开,齐朗已经先打断了他:“我十分确定,古尔夫。不用再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相信我能够做到!”
古尔夫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从身后拿出了一根预先准备好的绳子。“那么,”他说,“你介不介意我把你绑到大柳树上?”
齐朗无奈地站在那里,真想拿出古尔夫常用的脏话骂他几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古尔夫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发白了:“兄弟,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的,这样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至少不会伤害到自己。”他又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当然也不会伤害到我。”
齐朗被气到了,几步走到了古尔夫的身边,把他背着的弓箭给夺了下来,擎到了他的鼻子前面:“拿上你的箭!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可以给我来一下,就在心窝这!”
古尔夫尴尬地接回了弓箭,却把它们放到了一边:“你别开玩笑了。我的箭簇上还没染过敌人的鲜血呢,你却要我先给你来上一箭,这不是难为我吗?”
齐朗耐着性子拍了拍古尔夫的肩膀,以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古尔夫,你一定要相信,我不会有事的!老詹说过,只要内心足够强大,就一定能撑住。我有这个信心,请你也对我有这个信心,好吗?”
古尔夫没办法再说别的了,尽管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好像又要开始发抖了,但他还是像个勇士一样,勇敢地站在了齐朗的身边:“如果你挺不住了,就告诉我一声,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梅姬找来。”
齐朗开始了。那块初阶灵力矿石很快就在他的手中发光发热,耀眼的白光跳跃了起来,埃翠河那像镜子一样的冰面把那光芒散播到了四周,整片林子都跟着一闪一闪的,好像就在树阴下面,还躲着另外一个太阳。
而此刻的齐朗,早已经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了。他好像完全来到了另外的世界当中,就在那疯狂的能量像奔腾的河水一样,一下子突破了他脑海中那曾经牢不可破的屏障时,他的灵魂就已经被带离了埃翠河边。
眼前出现的场景,好像是雪狼峡谷,又好像不是。
雾气浮在四周的空气中,视线只能顾及到方圆十几米的地方。耳畔总是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就像是有水珠从悬崖上滴落下来,一颗一颗地砸在岩石上,滴答、滴答……
雾气变得更浓了,一层一层向身前弥漫,而那乳白色的雾,在此刻竟也变了颜色,开始发红,红得像血一样!
还站在河边的那个齐朗一动也不动,没人知道,其实就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幻觉。
他看到了,那些红雾凝结在一起,化为一条宽阔的血河,而他自己好像已经被那血河淹没了!
一个雄迈的声音穿透了那血河,真真切切地钻进了他的耳朵:“任妇孺离弃家园,我将屈辱而死!任勇士抛下刀剑,我将屈辱而死!任烈火燃尽雄伟的宫殿,我将屈辱而死!!”
数万人的怒吼一下子响了起来,刀剑寒光直冲云霄!战旗在摇动,武士在冲锋!那红色的长河,是血与火相互纠缠所幻化出来的颜色;那一声声爆响,是钢刀与宝剑击碎敌人骸骨所发出的震鸣!
齐朗好像要炸开了,那瘦弱的身子好像已经承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冲击——他就要炸开了!
然而,那杂乱的巨响渐渐远逝,眼前的血河也慢慢地褪去了颜色……
四周又变得安静下来,只有水滴撞击岩石的声音,滴答、滴答……
眼前的白雾也变淡了,就好像有一阵微风吹拂了过来,把遮拦前路的一切障碍都扫除一清。
齐朗看到了一个雪白的身影,高大而强壮,踩着地面上的碎石,轻轻地走了上来。
是他,那匹雪狼!
齐朗清清楚楚地记着他的样子:浑身毛发洁白无瑕,两只耳朵尖尖的,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深褐色的鼻尖,两颗獠牙从嘴角支了出来。
“恭喜你了,我的朋友。”他说话了。
他发出的声音正是齐朗苦苦思索了许久,却一直没能确定的。就是他,在擂台上发出了血的提示,帮助齐朗打败了奥乌那个强大的对手;就是他,在齐朗用十颗初级灵石尝试晋阶的时候,发出了宿命的断言。
“果然是你,我的朋友!”齐朗轻轻地回答说。
“我没有看错,”他笑了起来,声音还是那样沉稳,就像一个因世故而隐起自己情感的中年男人,“你就是我要找的归宿。”
“我一直在怀疑,你果然是伊格鲁——雪狼峡谷的领袖!”齐朗的眼神中显露出些许恨意。对于这位躲藏在暗处的朋友,他的情感一直很复杂——他应该救过自己的命,就在雪狼峡谷中,一定是他驱散了群狼的袭击;但他却像个怀有不可告人目的的阴谋家,一直隐身的幕后,从不透露他的真实目的。
伊格鲁笑得更加满意了:“是我,没错。但那同时也是你自己。你会发现我们很像——在这个世界上受尽折磨,在种群中尝尽冷眼……然而我们知道自己很强大,我们不该被抛弃,因为我们早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王者!”
伊格鲁又一次发出了他的断言,但那却是齐朗十分想去反驳的断言,他摇了摇头,回答说:“我没那么大的野心,我只是想成为一名战士,一名真正的战士。”
“不,你错了。”伊格鲁摇了摇头,“你从来没有勇气去追问过你灵魂的深处。那里有你,也有我!”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伊格鲁在说这些话时,齐朗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悸动着。
“我们共生,你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然而我更希望我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伊格鲁的狼眼里闪动着疯狂的光,在那刺目的蓝光中,齐朗好像看到了什么!
那是隐藏在蓝光之后的一片血色世界。
齐朗看到了,那是一群恶狼,好像正在发疯一样紧追不舍。而他自己正在拼尽全力奔跑,仿佛要逃离这一切。
就在他的力气将要用尽的一瞬间,眼前的情景好像又发生了变化。
那大概是一个村庄,或者是城镇的路口。他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妇女的跌倒在一旁,正在无力地挣扎着、啜泣着。她是一位白人妇女,淡灰色的长发好像刚刚被恶作剧的理发师潦草地剪过,她那低到脚踝的长裙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那使得她不得不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臂,才能遮挡住她丰润的身体。
在无数人厌弃的目光中,她无助地哭喊着。但那不足以改变命运对她的惩罚,一根一根长矛无情地穿透了她的身体!
“不!”齐朗大喊着,但他却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声来。
愤怒与震惊令得齐朗浑身不住地颤抖,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眼前这一切逼疯了,甚至没有时间去追问一下自己:那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眼前的这场有关她的惨剧会给自己带来这样大的冲击?!
那悲惨的一幕也消失了,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被从眼前抹去,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那样一位无辜的妇女,也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样一次不光彩的屠杀。
眼前的场景正在慢慢地回复平静,但齐朗却已经要发疯了。愤怒的种子好像突然他的脑子里扎下了根。从未体会过的怒意已经填满他的胸膛,故国的仇恨与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公,就要把他逼疯了!
他觉得自己想要杀人!他想要让所有人在自己的脚下呻吟、啜泣!
他挥起了剑!
那是一把硕大无朋的宝剑!
用这把巨剑,他要去劈开这永不见光明、永不见仁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