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翎卫令在围猎中猎下老虎的事儿,当晚儿便传开了。
今早儿刚回宫,膳间里还不乏讨论这壮举的宫女,个个都说得天花乱坠,好像自个儿亲眼见着了似的,更有些的还把人往玄里描述,什么箭头有金光,形容得跟神仙天人似的,直叫一边儿偷听着的吴双心里直发笑。
“人家那边猎了一头虎来,可叫我们这儿有的忙了。”景秋对这些倒从来没什么兴趣,只安安心心捧着一大盆子肉回来,“哐”地往案上一放,“喏,今个儿皇上兴致勃勃,就要办个虎宴!”
今日乔姑姑要进一道煲虎肉,是将虎肉用炒锅,配以葱、姜、蒜、等配料炒匀后,再下用瓦锅,以南姜、熟地、桂皮、橙皮、冰糖炖熬一个时辰。而吴双这是头回子见虎肉,想是那刘昙之猎下的,更是莫名多了几分兴趣,可这一盆子净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戳了戳道:“我听闻虎肉是酸的,那可怎么料理?”
“昨儿已在新鲜泥土里溺了一晚,去了虎性。又用盐腌了半日,刚拿花椒水煮洗洗得干干净净,可就不会有怪味儿了。”景秋答道。
“怪不得昨天姑姑们忙得那样呢!”吴双看了看前头安典膳那处,又纳闷道,“可我看安典膳昨儿怎么那样清闲,她那虎肉不用腌?”
景秋顺着吴双目光伸头一看便知,摇着脑袋撇了撇嘴:“人家可用的金贵儿零件,可是不用腌,我们哪有的比。”
原来这虎肉送进尚食局之前,那德妃已然扣托人扣下那虎丹了,特地送至安典膳,让烹调一道“清汤虎丹”给皇上进补。
这“清汤虎丹”须将那茶碗儿大小的虎丹放入煨开的鸡汤里炖上二个时辰,捞出来剥皮,再放入调料浸一个时辰,待入了味,还得切了纸一般的薄片。安典膳不说别的,这做菜的手艺上面,可是尚食局里数一数二的了。安氏一族做菜向来以奢侈华贵得名,也是最受德妃喜爱的风格了。
安典膳将那虎丹削得薄如蝉翼,妙手在那黄金龙纹盘里摆作一朵惟妙惟肖的盛开牡丹。安素儿捧着一只巴掌大的锦盒子,锁扣一开便是金光四溢,再那么一抖,便落下无数金粉,星星点点缀在那牡丹花上,顿时是熠熠生辉。
吴双躲得远远地看,心里直感叹这金子居然也拿来吃,果然是奢侈至极。她伸手拽了拽正打水冲洗虎肉的景秋,开口问道:“景秋姐姐也用过金粉吗?”
“库房是有的,不过金贵的很,要多少才给多少……安典膳那样一盒子,想必是出自别的贵人的吧。”景秋手里正用白酒反复揉搓那虎肉,想是要去除虎肉腥味。
午后休息,姑姑们去虎宴伺候还没回来,吴双一人无所事事,正巧儿玉娢来找她。
吴双见玉娢两手空空,也没提食盒子,想不是来为了公事儿,便拉了她出了后院的小门,同坐在大树下头谈天。
“今儿娘娘赏了些个花糕给我家娘娘,娘娘也赏了我一些,我便带给你尝尝!”玉娢看四下无人,翻手掏出个布包裹,打开里头是两片薄薄的方糕,上面撒了糖蒸的石榴籽、栗子黄、银杏碎,并松子肉和枣子泥,看起来五颜六色的,不吃便觉得热闹。
“薄薄这么一片,居然还分了三、四层!”吴双捧着那花糕在手里直嗅,一时都舍不得下口。
“就知道你喜欢!我特地拿了果子多的给你。”玉娢看她样子可爱,忍不住噗嗤一时笑了。
“玉娢姐姐……待我直好……”吴双边吞边讲,玉娢见了更是人均不禁。
“看你馋的。”玉娢伸手捻她脸,“说起今天随我家娘娘参加宴,中午那虎肉筵席可是盛大呢!和你说……”她凑到吴双耳边低语,“你们外膳间的安典膳可是出了风头,皇上是大大赞赏了那虎丹呢!”
吴双擦擦嘴:“人家那可是金粉都随便用的呢!”
玉娢将包裹塞回怀里轻声道:“德妃娘娘向来是奢华无尽,那点金子,哪里放得眼里……哦!今儿太后倒是尴尬了些呢。”
吴双刚还想着安氏一族居然有这样大的来头,怪不得安素儿成日里一副傲气模样。自己这样无所依靠,叫她看不起也是自然。她忽然听到玉娢又说起个悬念来,兴趣一转,又忍不住问了起来详细。
“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弱,虎肉这样的克化不动,那花糕猪油重也是消化不动。左也吃不得,右也吃不得,只稍饮了些甜酒便先回去了。
吴双细想了想道:“我在家里时,节庆大宴,总给老人准备个八宝豆腐,是最易食用的,又上得了台面。”
“那你……?”玉娢听着抬头瞧她,“你可想个法子,将那虎肉添进去,我回去禀了我家娘娘,若得好,便叫娘娘进献上去。”
“不敢不敢,我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进献不得的!”吴双听着连连摆手。
“你怕个什么!先送去叫娘娘尝尝,若不好也无妨,若娘娘觉得好,自然就更不用怕了。如此只借娘娘的手送去,还不妥当?”玉娢压抑不住欣喜,忙回去取食盒子,边走边催促吴双快些。
吴双听着心里痒痒的,虽然还有些忐忑,还是趁着休息无人的时候跑到膳间生大火来。她走水碗里挑了块极其粉嫩的豆腐,并早上用的火腿、鸡肉剁细细切碎。另起一锅,用早上腌好的虎肉剁了屑,配上蛋清,投入香菇、蘑菇、松子等八宝料儿,一晚清水闷下去,再把碎碎的豆腐倒进去滚,加入调料并面粉调和一番,挑了个寿星花样的明黄瓷盅和个水仙花图样绿釉盅子各装了一份。待端出来,玉娢早已在院门外提个食盒子候着了。
吴双也是闲着,便陪玉娢走几段路程。一路上随意谈笑,便讲到老太后的事儿了。
“皇上是太后娘娘次皇子,太后娘娘诞下皇上的时候,太后长皇子煜王已然弱冠了。太后娘娘老早身子便不大好,如今这几年更是常常发起来。今年四月里头本按例要办花馔,就因为太后娘娘身子实在不大好,便没办了。”
“太后娘娘身子虽然不好,但大小活动,好像都不从错过呢。”吴双回想起之前几次筵席,不由纳闷。
“这宫里的形势你自然是不清楚,太后娘娘再病着,外头如何也要撑着样子。”玉娢左右看看无人,俯下身子靠在吴双耳边轻语道,“这话虽说不得,可这宫里老人儿谁不知道,这太后娘娘可顶了咱们这半边天呢。”
吴双听着好是惊讶,刚要开口便叫玉娢掩着了嘴,“你呀,可就当从来没听我说过这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