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备考的日子一晃而过,蓁蓁和姚娘去广松寺的第二日, 便是秋闱开场之日。
天还蒙着层灰, 老远的天际有些许擦亮的时候,整个府邸便动了起来。
杨嬷嬷资历老, 做事也稳妥得多, 蓁蓁便把调度的活交给杨嬷嬷。因此,杨嬷嬷老早便指挥厨下烧好热水,丰盛的朝食也都在锅子里温着, 只等主子那边喊一声,这边便可以上桌了。
眼瞅着天色亮了些, 杨嬷嬷带着玉腰和玉泉去伺候蓁蓁起床。杨嬷嬷一边给蓁蓁梳头, 一边禀报,“姑爷和两位公子已经起了, 这会儿正在屋里洗漱,热水已经遣下人送过去了。”
蓁蓁笑道,“杨嬷嬷办事稳妥得紧,我再放心不过。”
蓁蓁洗漱完毕, 还去隔间检查了一番考篮, 确定该带的都带了, 也没夹杂些不合规矩的东西,这才喊玉腰拎着考篮往正厅走。
正厅里,不光是三位考生, 姚娘也在, 就连小豆丁似的宝福也由姚娘抱在怀里, 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见了蓁蓁到,喃喃喊人,“蓁蓁!”
蓁蓁应了一声,摸摸宝福毛茸茸的脑袋,便在覃九寒身旁坐下。桌上菜式与以往相差不大,皆是以清淡干净为主,只是每人多了一碗状元及弟粥,煮的软糯的豆子夹杂着新米,暖了众人的肠胃。
吃过朝食,众人送着考生出门,府前早有马车在那等着,就连马夫也腰间系了红腰带,喜气洋洋朝主家道,“马到功成!三位爷上车吧!”
程垚和姚娘在角落里说些私密话儿,大抵是些吉祥话,又或是劝他别紧张之类的嘱咐。最逗乐的便是小宝福了,她如今性子活泼了不少,虽说和普通的孩子还有些不同,但也不大看得出了。
小宝福搂着爹爹的脖子,嗲嗲亲亲程垚的脸,道,“举人!爹爹,举人!”然后指着聂凌道,“凌凌,举人!”接着又指着覃九寒道,“凶凶,举人!”
众人皆被她傻乎乎的小模样逗乐,还是姚娘替她开脱道,“昨夜教了她许久,让她出门前说句‘祝爹爹喜中举人,祝聂叔叔喜中举人,祝覃叔叔喜得举人’。她倒好,惯会偷懒的,吃了糖豆便说话不作数了,小懒鬼!”
聂凌哈哈大笑,朝宝福做了个鬼脸,逗得宝福把头埋进爹爹的怀里。
八月的天还有些凉爽,晨风拂面,吹得蓁蓁几缕碎发从耳后散出来。覃九寒见了,便伸手替她将发丝揽回耳后,指背触到蓁蓁的脸颊,微微有股凉意,温声道,“回去吧,别在门口站着了。三日我就回来了。”
蓁蓁仰脸朝他笑,笑盈盈的模样,娇软又甜美,两腮酒窝看得人心一荡。她踮起脚尖,伸手替男人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乖乖应下,“嗯,我在家中等你。”
两人轻声交谈着,虽无甚么亲密的举止,但无端便让人挪不开眼睛,2温馨又亲昵,打心底里头升起一股歆羡。别说玉珠、玉琴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少女,就连姚娘这种嫁了人的,都忍不住羡慕起来。
马夫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催了一回,这回几人都没再耽搁,兀自上了马车,朝贡院去了。
一连三日,吃喝拉撒睡皆在贡院内度过。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今年的试题出的中规中矩,皆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并无甚么新意。直到三日一过,覃九寒他们从贡院出来。杨嬷嬷早安排好了马车在门口等着,一见主家来了,那马夫便立即送他们回了府邸。
蓁蓁、姚娘和孩子们早在院中等着了,一见他们回来,先是递上杯温热的参茶,继而也不大多加打听,直接送他们去屋中歇息。
覃九寒洗过热水澡,便顺手从木施上取了白色寝衣换上,才出盥洗室,就见蓁蓁正弯腰替他整理床铺。温暖的烛光照在她雪白的后颈和清瘦的背上,浅粉色的襦裙一角翘起,搭在床沿上。
似是听到动静了,沈蓁蓁回望过去,朝他笑道,“我方才和姚娘姐姐说过了,晚食便不一起吃了。等会儿玉腰会端过来,你在房里用就是,我们不打搅你。”
覃九寒上前捉住蓁蓁的手,拉着她在桌前坐下,捏着少女圆润柔软的指肚,道,“别忙活了,你陪我一起用。”
玉泉和玉腰正好端了饭食进来,在桌上摆好,便立即退了下去。
蓁蓁陪着覃九寒用了晚食,却不肯久留了,生怕打扰他休息。第二日大清早他们便要往贡院去参加第二场考试,这个节骨眼上,全家谁都不敢惹了考生的清静。
蓁蓁从覃九寒房里出来,往厨房去了一趟,便径自往阿淮房里去了。阿淮小小的人儿正端坐在书桌前,捧着本水经注看得认真,听到开门声响,耳朵便抖了抖,回头喊,“蓁蓁姐姐。”
他急急忙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朝门那边走去。
“阿淮。”蓁蓁掩上门,端着被温热的羊奶朝阿淮走过去。
阿淮乖乖在椅子上坐下,捏着鼻子将羊奶一饮而尽,然后蹙眉舔舔嘴唇,看那样子很嫌弃羊奶的口感。他从前在白家的时候,奶娘也给他准备羊奶,但都被他偷偷往盆栽里倒了。价值几百两的牡丹都死了好几盆了,他却还是矮墩墩的个子。
倒是被蓁蓁日日这么端来喂,这两个多月,愣是高了不少,跟抽条的小树苗似的,连来接他的管家看了都惊讶。
蓁蓁捏着帕子替阿淮擦嘴角的奶渍,边和他嘱咐道,“你跟着白爷爷回家,也要记得每晚睡前喝一杯。要是嫌弃不好喝,便加些饴糖,不过喝了记得漱口。”
一提及跟着白爷爷走,阿淮的表情便变得有些许失落,小眉头皱在一起,腮帮子也下意识鼓了起来,跟气呼呼的河豚似的。蓁蓁看了好笑,捏捏他的小鼻子道,“我们过些日子也要去京城的,很快就能见面了。”
阿淮还是不高兴,揉揉鼻子,瓮声瓮气道,“那姐姐到了京城,要跟我住。我把最大的院子给你留着!”
蓁蓁失笑,揉揉阿淮的脑袋道,“那我到时候去看你,阿淮回家了不许和爹爹娘亲闹脾气。”
虽说阿淮的爹爹娘亲委实有些心大,孩子丢在外头两个多月了,他们消息递上门了,才派人来接。也不怪阿淮心里有疙瘩,虽说大人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和难处,小孩儿不一定能明白。白爹作为白家这一代的主心骨,有他的责任和义务,但孩子眼里,哪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呢?
就知道爹爹和娘亲把我落在外头两个多月了,还没亲自来接我。
次日,先是覃九寒几人入场考试,再是阿淮跟着白管家回了京城,屋子里一下便空了下来。玉泉她们见蓁蓁兴致不高,还特意拿了自己的刺绣来请教她,总算哄得蓁蓁高兴了些。
……
一晃眼,按旧例的三场乡试皆结束了,但贡院大门仍然紧紧闭着,只出来个传话的衙役,告知众人,今年乡试需加试一场,三日后再来接人。
此时的贡院内,方得知消息的考生们皆是怨声载道,连连哀嚎自己时运不济。已经考了九日了,众人的精神都紧绷到了一个程度,如今临时告知需要加试,不少考生都有些意难平。
考题很快便分发到众人的考间内,覃九寒卷开长长的宣纸,就见上头书了半页的馆阁体。这场加试,拢共只有三道题。第一道是湖广旱灾何解,第二道讲的是水乡苏绣如何扬名。若说前两道还没那般出格,总算是和百姓生计有关,第三题则要尖锐的多,直接问如何看待官场贪腐一事。
这卷子出的,覃九寒看着甚至有些替那出卷的官员抹汗。究竟是怎样大胆的主考官,才敢出这样的题目?
所说心下疑惑,但覃九寒并没执着于此,反而静思磨墨,开始整理思路。梁朝地域广阔,东至前海岛,西至大栾沙漠,南至岭南,北至北境边疆,一年到头,旱灾涝灾从未间断过。覃九寒上辈子掌权后,替梁帝批的折子,关于旱灾一事,便不下于百本。这一题,他可说是信手拈来。
倒是第二题,苏绣。他见了这题目便是一挑眉,他家小姑娘还真是个福星。从前为了哄蓁蓁,他了没少看过绣品之类的书,虽说只是涉猎而已,并不精通,但比起其他秀才来说,可以说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第三题,贪腐一案。他在这一题耽搁的时间最长,这贪腐一事,从古至今都有,答案也是层出不穷,先贤也好,大儒也罢,辩来辩去,也不过一个无解。梁朝官员的俸禄比起前朝高了不少,但贪腐风气也不过是好了些许,仍有官员铤而走险,火中取栗。他略思忖了片刻,还是折中过激和消极的两方观点,写了篇中庸的论。
他前两题已经算是超出旁人不少了,这最后一题,便藏拙好了,也省得惹了旁人的红眼。
三日后,乡试正式拉下帷幕,考生从贡院外鱼贯而出。覃九寒等人也都回了府邸,静待半月后的揭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