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她开始思索,劫匪如此明目张胆的绑架方式,不像单纯的拐卖,反倒类似于寻仇。
她抬眼,长长的睫毛因激动而颤抖,她一个小人物,没钱没势,平日生活也多是循规蹈矩,几乎不曾与人结过怨,哪来的仇家?
想到这她的目光重新与他对上。
归根结底,儿子会被人抓走,跟他有关的可能性非常大。
卓然不闪不躲的任她抓着。
他不能否认这个可能性,最近卓氏确实因为分公司而与当地的黑势力产生了些许纠纷,因为问题不大,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一个无心之失会为自己惹来麻烦。
明雅抓着他的头皮,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触,气息交融。
她看着他的眼睛溢满水光,明晃晃的水珠子聚集于眶内,仿佛下一秒就会倾巢而出。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她的神经越绷越紧,激动之后又像是全身脱力的松开他。
她颓然的躺回床上,捂着脸无声的啜泣,几近崩溃的说:“以前是我错了,我自不量力,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是厚着脸皮凑上去,落得今日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是我不要脸,是我下贱,可是这跟晓渔有什么关系,我只有他了,只有他了啊!”
她死死的捂着眼睛,有泪水从指缝中流出,被窗外的凉风吹一吹,似乎将她的心吹得更冷。
儿子失踪,她什么也做不到,除了报警,只能留在他身边等消息。
无力在心中蔓延,像一条毒蛇勒得她快要窒息。
“不,明雅……”他爬上床,掰下她的手,亲她的脸,“你还有我,我不会丢下你……”
明雅茫茫然的睁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一颗心顿时纷乱不已。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她甚至怀疑起眼前的男人。
会不会是他?会不会是他把儿子绑走了,想要逼她就范?
可不管她怎么想,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对他的信任,已然荡然无存。
最后明雅是怎么睡着的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只能依稀记得在睡过去之前卓然给她喝了一杯牛奶,而后身体变得疲惫,再之后就没了印象。
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他动作温柔的替她掖好被角,却没有马上离开。
小区的路上亮着一盏小灯,在一阵阵微薄的细风中,变得忽明忽暗。
而刚出了阳台的男人,眼神也是渐渐暗淡。
他打了几个电话,却不知从何下手,南城不比A市,他的人脉尚不及此。
他侧目瞥了眼搁在桌子上的水晶杯,里面还盛有点没喝完的白色液体。
生怕她做傻事,他只能往里面加了点安眠药。
卧室里黑着灯,月光是唯一的照明。
他从兜里掏出香烟点上,随着打火机在夜里发出“咔擦”的一声,他眸色渐渐跳起火光。
他低着头机械的一根接一根的抽,直到脚底下遍布灰烬与烟头也没走。
男人正对着月光,明明是深秋的天气,心中却徒然生出些急躁,而他脸色也不太好,颓然的面上仿佛突然老了十岁。
他知道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冷静,儿子被绑走他也会害怕,可外面那个女人已经疯了,他不能陪她一起疯。
第二天依旧没有消息,明雅不敢去上班,天天守在家里,守在电话前。
如果是绑架,那些人也许会打电话过来,假如钱能够换回她的儿子,她什么都能给。
这时敲门声响起,她脚步急急的走去。
拉开门,看着一身风衣的卓然,她焦急的问:“有消息了吗?”
卓然目光沉沉,视线与她的触及,突然别过眼:“没有。”
刚燃起的希望被无情扑灭。
明雅的目光也跟着暗了下来,她退后两步让他进门,神色的憔悴的回到沙发,继续守着电话。
卓然换了鞋,环视一圈屋内的寂静,眼角留意到桌上一动没动的饭菜,他忍不住皱起眉。
对比时刻绷着一颗心的明雅,他同样没有做菜的心情,所以只是随意的热了热中午的饭菜,他招呼道:“过来,吃饭。”
明雅没动:“没胃口。”
卓然目光一紧,只稍想到她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他关心的抱住她:“好歹吃一点,一会晓渔没找到,你先倒了怎么办?”
听他提起儿子,明雅的脸色僵了僵,好半晌才挪动步子来到饭桌前。
她知道卓然说得没错,可她就是吃不下,勉强的咬了两口米饭,就再也忍不住的冲进厕所。
隔着薄薄的门板,卓然敛着眉听她在里头呕吐的声音。
明雅趴在马桶上,心里一阵阵的绝望。
一天没吃东西,她也没什么可以吐,于是在片刻后她按下冲水马桶的开关,简单的洗漱了下这才摇摇晃晃的出去。
其实她也不想把自己搞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一想起儿子,就忍不住,都说母子连心,她能真切的感受到儿子的害怕,而这种害怕正在她心里无限放大,她真怕再也见不到他,那是她的宝贝,她的命根。
“明雅。”他突然把她抱进怀里,这次她不闪不避,倒是安安分分的让他抱着。
此时两人的心从未像这一刻般贴近,他们是孩子的父母,共同牵挂着那个小生命。
明雅看着窗外染红了整片天际的夕阳,而后隔着衣服听着两人交织的心跳,她想了想,闷声叫他的名字:“卓然。”
“我在。”他抱着她的手越发的紧,在夕阳下能清楚的看到她几近透明的脖颈。
“你把儿子带回来?只要你把他带回来,往后你想怎样都随你,好不好?”她埋入他的胸膛,话声很淡,不仔细听几乎捕捉不到。
可尽管如此,卓然还是明白了,他是如此心思慎密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听不懂她的意思。
搂着她的臂膀僵了僵,他极其缓慢的侧过脸,看着她的眸光暗沉沉一片几乎找不到一丝亮点。
“你说什么?”他不太确定的开口,在这个寂静的空间中,神色严肃,目光突然冰冷得骇人。
明雅喉头一阵哽咽,虽然她一直在沉默,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却仿佛在对他说:不是你吗?真的不是你把儿子绑走的吗?
卓然蓦的松了手,不敢置信的嗤笑出声。
她的眼神像利刃,轻而易举的扎痛他的心。
脑海中不由得浮起六年前在狱中的方明雅,她当初的心情是否与他相同?
“没有,我没那个意思。”少了他的拥抱,她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不能得罪他,因为她知道现在他是找回儿子唯一的希望。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浑身的线条逐渐变得冷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方明雅你记清楚了,那也是我的儿子,我不可能伤害他!”
明雅从未见他如此激动,毕竟卓然无时无刻在她眼中都是淡然的,冷静的,仿佛面对多大的事都不会动摇。
她目光晃了晃,知道自己这么想对他不公平,于是垂着眼道歉:“对不起。”
卓然深吸了口气,只觉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他瞥了眼还坐在地上的女人,脸上的冷然尚未褪去,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安慰她,于是走出阳台,继续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屋子里顿时安静得吓人,总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空气在四周围蔓延。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没说话,各自占据着屋子里的一脚,心情却是相同的。
而在天快要黑的时候,卓然出去了一趟。
明雅听到他关门的声音,忙不迭上去拦住他:“有消息了吗?”
她一张脸因为焦急而冷汗密布,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湿漉漉。
卓然抿了抿唇,没有解释:“在家里等我。”
话落,便掰开她的手指出了门。
这里是南城最贫穷的地方,周围是一排排简陋的泥坯房,墙面斑驳脱落,深不见底的一条街道,一路走来居然连一个人也没有。
两旁的路灯似乎坏了一盏,忽明忽灭的光线下,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出,最后停在一间废弃的工厂前。
晚上七点,深秋的夜空已近全黑。
这时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锐利的目光在周边的环境上逡巡,而后不带犹豫的往里走。
生了锈的铁闸门被拉开的声音突兀的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伴随着室外的亮光倾斜而入,在工厂内或坐或站的人们纷纷朝门外看。
宽敞明亮的正门倏然站着一个男人,他一身黑色西装,五官英挺深邃,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身材颀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内敛的儒生气息。
他大致数了数,工厂里约莫有三十人,他们手臂纹着刺青,持铁棍,因为他的靠近而站起,双目如狼。
他们不知道这个斯文俊雅的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块已经废旧的工厂确实不是他该来的地方,而不管他为什么会来,光瞧着他不菲的衣着打扮,几人勾起唇,那无疑是一头自动送上门的肥羊。
“昨天下午四点,一辆白色面包车在江南路抓走数名幼儿。”他顿了下,而后撩起袖子缓缓朝他们靠近,有光束打在他冷肃的脸上,隐约的给人一种超乎年龄的沉敛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