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假山,绕过假山丛,来到那最高的一座假山下。
仰头往上看,现在白天,阳光明媚,看的更清楚了些。
抬手解下披风,阎以凉转手递给卫渊,随后一跃跳上假山顶。
看她的动作,好似跳上假山顶十分容易,不过若是自己亲自攀登,又没有武功,那是一件很难的事儿。
站于假山顶,居高临下,杜门山庄的大部分建筑都能收入眼底。
看向泰成公主所住的地方,那是整个杜门山庄最豪华的地方,其他花园的的花草尽数落败,她住的院子里还有正在开放的花儿和绿树。
而且,她那里丫鬟也最多,来来往往,不过枫树较多,她们行走的身影也若隐若现。
再看向其他的地方,在最西侧角落的一个院子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院子里,他腿上放着一把琴,他正在擦拭。
看见了他,阎以凉眯起眸子,这应该就是那个周琴师,专门给泰成公主弹琴听的那位。
距离较远,他又背对着,并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从他的背影依稀的能探测到一些什么,这是个内心很荒凉的男人。
“看见什么了?”她盯着一处不动,卫渊站在下面清楚的看到。
“昨天有琴声你听见了吧,那个琴师。”能弹出那种曲子的人,想来也是个经历丰富的人。经历过很多,经过沉淀,弹出的曲子才会透着跨越时空的空灵。
“有问题么?”卫渊自然听到了,琴弹的不错。
“我又不是千里眼,这么远能看出什么来。”阎以凉摇头,随后看向别处。
“泰成公主的嗜好倒是没想到,让我很意外。”卫渊发自内心,原来泰成公主喜欢听琴。
“没错,而且还是那么特别的曲子。”看着一处小院儿,阎以凉一边淡淡道。
“觉得好听?”她会欣赏曲子,卫渊更意外了。
“嗯。”单音回应,的确好听。
“我也会弹琴。”卫渊薄唇微扬,阳光下,他的脸恍若生花。
“这倒没想到,卫郡王会的不少,技多不压身么?”挑眉,阎以凉没想到。
“还好,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弹。”卫渊还是比较自信的。
没回答,阎以凉看着那个小院儿,那是唯独没有枫树的院子。没有枫树做遮挡,能够清楚的看到这座假山顶,毫无阻碍。
那院子里,一个小童在忙着收拾地面上的杂物,另一个身影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玩弄着手里的一个木娃娃。
那是唐子仁居住的地方,院子是杜门山庄最小的,风景也是最差的,给这个傻儿子住,倒是也合理,毕竟他不会反对不会挑剔。
看她又不出声,卫渊知道她定然看见了什么,但是在这下面什么都不知道,他索性也脚下轻踮,跃上假山顶。
“你上来做什么?”朝着旁边挪了一下,这上面面积有限,他上来后更狭窄了。
“看见什么了?那是、、、唐子仁。”看向她刚刚看的方向,也一眼看见了那傻乎乎的唐子仁。
“嗯,他所居住的地方视野是最宽敞的,能清楚的看到这里,毫无阻碍。”这很关键,唐定仁唐添仁死亡的时候都在这儿。唐定仁死的时候是初次发生这种事儿,但唐添仁死的时候就是再次发生了。那个时候整个杜门山庄都在忙着布置灵堂的事情,还有小厮守在这里,气氛应该很紧张。
即便唐子仁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那个小童,他时时刻刻都守在唐子仁身边,也在那个院子里居住,他会不会看见什么呢?
“或许可以盘问一下那个小厮。”卫渊知道她所说何意,不过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可以尝试。”阎以凉就是这样想的。
“那个琴师和他弹的曲子很像。”看向周琴师所在的地方,他还在擦琴。
“嗯,这杜门山庄,比想象的要复杂。”眉峰微锁,阎以凉现在也云里雾里。
“若是有人带着一个人跃上这假山顶,再将人扔下去,会需要多少时间?”卫渊垂眸看向脚下的假山,他觉得不会将人扔下去之后就瞬间消失无踪,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你可以试试。”阎以凉看了他一眼,若是轻功高,也有可能。
“好啊。”卫渊同意,并且跃跃欲试。
拧眉,“真的要试?下去吧。”还真要试试。
卫渊立即转身跃下去,他似乎迫不及待。
他稳稳落地,阎以凉也跳下去,“凶手应当是拖着尸体悄无声息的潜进假山群,然后跃上假山顶,将尸体扔下去后就立即离开,并且没有惊动任何人。鉴于那两具尸体都比较重,所以,你扮演尸体吧。”她来扮演凶手。
扬眉,卫渊将自己的披风和阎以凉的披风放到另外一座假山上,“好。”他完全同意。
两人朝着假山外走,其实距离很长,毕竟这片假山群很大。
走上小路,阎以凉看了一眼卫渊,“躺下吧,尸体。”
“谁说尸体一定是躺在地上的?我不反抗,来吧。”张开双臂,卫渊这‘尸体’处于站立状态,很是诡异。
深吸口气,阎以凉不再理会,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腰,随后跃起,眨眼间掠进假山群中。
阎以凉轻功高,但若说绝顶的高那也不是,不过她带着一个人,仍旧做到没发出一丝声音来。
直至带着卫渊跃上那最高的假山顶,卫渊没控制自己的身体,带着他跃上去后,他的长腿便直接撞在了假山的石头上。
发出的声音不大,但若是在寂静的夜里,假山外又有小厮在守着的情况下,不可能听不到。
站在假山顶,阎以凉看了一眼佯装尸体很像的卫渊,随后抬腿以膝盖顶住他后腰,揽着他的手臂用力,直接扔了下去。
将卫渊扔下去后,阎以凉瞬间离开假山顶,而也就在她跃下去的同时,卫渊也落了地。
稳稳站在地上,卫渊拂了拂衣角,看向阎以凉,她正好消失在另外一座假山后。
不过片刻,阎以凉回来,卫渊看着她,眸子含笑。
“将尸体扔下来的人功夫定然不一般,否则有些难度,必会发出些声响。”而且,唐定仁唐添仁都很胖,比卫渊要重的多。携带着那么重的尸体,悄无声息的出现和离开,功夫不弱。
“嗯。”卫渊也同意,但在杜门山庄,功夫好的也仅仅是护院了。这里没有侍卫,只有会功夫的护院。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外来人。亦或是,买凶。
现在这些可能也仅仅是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认证。
将披风和宝剑拿好,两个人走出假山群,朝着唐子仁所住的小院儿而去。
“你从来都没听说过泰成公主的小儿子是傻子?”这个秘密保守的特别好,估计皇上也不知道。
“从未听说过。再言,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他们的情况,若不是此次死了两个儿子,我估计都不会记起还有这么一个公主。”卫渊的回答十分冷情。
“没见过唐驸马,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差不多能猜想到一些,看他的儿子们就知道了。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是皇室也会出老鼠,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皇家血脉很是不错,尤其外貌,都很出色。但唐家这七个兄弟,除了傻子唐子仁还算周正外,其他的不忍直视。
“我现在对唐驸马当年做了什么有辱皇室颜面的事更感兴趣。”卫渊对这个好奇了,据说唐驸马当年是个才俊,可是估计也只是表面罢了。
“临来之前,你没有查过么?”他接了案子,却没有去事先查一下?
“没有。”摇头,卫渊的确没查。毕竟之前,没有觉得这个案子会很复杂。
“泰成公主是肯定不会说,这山庄里都是年轻人,也肯定不会清楚知道,毕竟过去那么久了。你派人回皇都一趟,专门查一下。即便与今日的案子没有关系,但排除后也就放心了。”阎以凉谨慎,她觉得任何一个可能性都不能放过。扩大可能面积,然后一一排除,这样才能找到最有嫌疑的。
“好。”卫渊点头,此时他也觉得很有必要了。
唐子仁居住的小院儿的确不太好,和阎以凉与宁筱玥暂住的那个小院儿差不多,但这里要更小。
两人出现在小院儿门口,那刚刚收拾好杂物的小厮便瞧见了他们,立即走过来躬身低头,“小人给王爷阎捕头请安。”
那边,唐子仁依旧坐在石椅上摆弄着那木头娃娃。这边的世界他听不到,他处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其中。
“七公子一直都是这样么?”看着唐子仁,他那样子像个小孩子,但身材又是成年人,这傻傻的样子又让人不禁怜悯。
“嗯,七公子一直都这样。给他个玩具什么的,他会玩儿很长时间。”小厮点点头,其实伺候唐子仁也不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毕竟他多数时间都很安静。
“大公子二公子死的当晚,你们都在这儿没离开过是么?”看向那房间,一个门,两侧窗户,想来主仆二人住在一个屋子里。
“嗯,在的,没离开过。因为夫人有规定,只要太阳落山了,七公子就不能出门了,不然小人会挨罚的。”所以昨天太阳落山后唐子仁跑出去,他也很慌张。幸好银烛不是告状的人,他才逃过挨罚。
“那半夜之时,你们俩都睡了么?可否听到了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微微转头,在这院子里能清楚的看到假山顶,没有任何的阻碍。
小厮想了想,然后摇头,“小人都睡了。”毕竟他每天照顾唐子仁,不似其他公子的院儿里都有许多的丫鬟小厮,这里只有他一个,什么事情都是他做,所以每天都很累。
“那七公子呢?他也是一夜到天亮不会半夜醒来么?”唐子仁还在玩儿那木娃娃,完全沉浸其中。
小厮愣了愣,“有时半夜也会起来,在屋子里玩儿,或是站在窗口撒尿。”这些行为,都是小孩儿才会有的。
挑眉,卫渊看向阎以凉,没准儿这傻小子还真看到过什么。
阎以凉看了一眼卫渊,随后走向唐子仁。
站在他面前,但是唐子仁全无所觉,依旧沉浸在木娃娃中。
弯身,阎以凉将他手里的木娃娃夺走,唐子仁终于抬起了头。
他眼睛很清澈,并且因为娃娃被抢走而显出几分不满意。但是视线触及阎以凉的脸,他的眼里又立即浮起惧怕。
“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过那边假山上有什么东西?告诉我的话,就把这木娃娃还给你。”问话,阎以凉的语气比之寻常要柔和一些。
“嘿嘿。”似乎因为阎以凉的语气变好了,唐子仁眼里的惧怕消失了些,然后嘿嘿一笑。
“他不会说完整的话么?”看着唐子仁,阎以凉不眨眼,一边淡淡道。
小厮立即走过来,“七公子的脑袋有问题,完整的话,说不出来。但是有时他看见了什么或者对什么有兴趣也会说出来,比如花,蜜蜂,小鸟。但,也只有这些了。”要是让他完整的说一句话,概括看到了什么,想要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闻言,阎以凉缓缓眨眼,随后将手里的木娃娃还给一直盯着她的唐子仁,在他身上得不到什么。
“算了,在这儿纯粹浪费时间。”卫渊几分头疼,在这儿什么也得不到。
站直身体,阎以凉最后看了一眼又开心摆弄木娃娃的唐子仁,随后与卫渊离开。
走出小院儿,两人再次同时看向那假山顶,这里实在是个好地方,但是住在这里的是傻子,什么也得不到。
“现下去何处调查?山庄的护院么?”毕竟扔尸体的人有武功,所以现在山庄有武功的人都需要调查。
“我想去见见那个琴师。”毕竟算是一个较为神秘的人物,只听到琴声,没见过本人。
“阎捕头,你会喜欢琴,很让我意外。”毕竟无论从她现在的性格还是儿时的性格来看,她都不是喜欢这种调调的人。
“卫渊,你越来越唠叨也让我很意外。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和他比起来,阎以凉一时也觉得自己就是个男人,在唠叨的功力上完全比不上他。
“我与你肯定不是同性,我若是女人,那你就是男人。”即便说自己,也要拖着阎以凉下水。
无言,扫了他一眼,这厮难缠,十五年前就知道了。
转过枯黄的花园,走上长廊,前方枫树间,依稀的能看到一个小院儿,那就是那个周琴师所住的地方。
“泰成公主的确有些钱,能养得起琴师。”所以,卫渊的猜想,或许是兄弟间因为争抢泰成公主的家底而杀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每年她都有一大笔的饷银,自然不会坐吃山空。不过几年前皇上便开始减少皇亲国戚的饷银,现在她手里也应该不多了。”若是她再活几年,或许就真的成穷光蛋了。
“杜门山庄这么多人,七个儿子都没有做正当的事情,都需要泰成公主来养着。等到她去世的那一天,剩下的家底分摊,每个人都得不到多少。你的猜测是可以成立的,起码现在值得从这个角度去调查。”阎以凉冷静的说着,毕竟现在没有调查的方向,而卫渊提出的这个的确可以试试。
“阎捕头,忽然被你认可,我都有些恍惚感,现在天亮了么?还是我在做梦。”薄唇微扬,卫渊看着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扫了他一眼,阎以凉实在懒得理会,她也觉得他确实越来越会做梦了。
走下长廊,顺着碎石子的小路走过去,不过百米,就走到了周琴师所住的小院儿。
院子四周都是枫树,不过现在叶子枯黄,而且落了满地,若是春夏,定然很茂盛。
周琴师人不在院子里,看来他那把琴已经擦完了。
在门口停下,卫渊淡淡的环顾院子四周,阎以凉则看着那开着窗子但是看不见人的房间。
“周琴师,请你出来,我有话要询问。”扬声,她的声音绝对穿过空气传进了房间里。
两人看着那房间,大概两分钟之后,才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走出来。
和阎以凉想象中的差不多,一个接近不惑之年的男人走出来,他长发很松散的捆在脑后,一缕碎发散在额前,使得他看起来不像个琴师,更像个江湖剑客。
和他的琴声一样,他看起来经历过很多,眼眸沉静,毫无波澜,似乎什么事情都引不起他的好奇。上下审视,阎以凉随后道:“周琴师,你来自哪里?在杜门山庄多长时间了?与大公子二公子交情如何?或者与哪位公子交好?近期有没有看到生人出入杜门山庄,或是有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一连串的问话,阎以凉的语气一如往时,审讯时的语气,让人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
然而,周琴师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看着阎以凉,缓缓开口道:“刑部的捕头,若是有人强行将我困在这里,不知你们可否为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