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斯彻底贯彻了他“打架前不要讲废话”的宗旨,拳拳到肉地殴打着那个奈落的祭司。他在这之前从未和人动过手,攻击都是怪物,而且心软到连可以沟通的狗头人都下不了手,可真要打起人来,却一点都不手软。
这位祭司居然有着强壮的体魄。艾克斯可是连石头都能打爆的力道!他挨了这么多下,竟然没有当场就死去。
不过,因为伤势过重的原因,那个倒霉蛋很快也就不省人事了。
“够了,艾克斯!我们要他还有用!”巴哈拉着了艾克斯的手,让他稍微冷静一下情绪。“不要让他脏了你的手。”
“这话真虚伪。”菲力虚弱地笑话巴哈,自旅馆房间里那次以后,菲力就非常喜欢和他抬杠。“照艾克斯的打法,他要死早死了。既然打不死,还是省点力气吧。谁知道死神奈落的信徒有没有什么可怕的后手?要再来次死亡冲击波,你杀他十次也救不回我们。”
艾克斯打他本来就有一半发泄情绪的原因,现在冷静下来了,自然不会再去揍他。于是他听从了巴哈的建议住了手。
巴哈从他的空间项链里取出一些捆帐篷的绳索,艾克斯把这个祭司身上所有的物品全部摘了下来,将他剥的只剩一条内裤,然后用绳子把他捆了起来。
这位奈落的祭司被他捆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张脸露在外面。
我好奇的上前摘了他的面具。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张被揍得满是青紫,甚至连牙齿都被打掉了的脸,但依旧可以看出那张脸未经历过太长时光的侵袭。
“天啊,他还是个孩子!恐怕连十八岁都没有吧!”菲力第一个惊讶地叫起来:“这么年轻就能施展十六级的神术!他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信仰奈落了吗?”
艾克斯也凑上前看了一眼,然后露出非常后悔的表情。“呃,早知道是个小屁孩,我就不朝他的脸打了。”
话虽这样说,但是艾克斯还是脱了自己的袜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我,因为我想起上次给艾克斯的靴子充能的事情了。
这个祭司但凡还有一点自尊,醒了后都会自杀吧?
“不要被脸孔给欺骗。”我好奇的把玩着手中的骷髅面具,“我曾听赛文长老说过,有一些邪恶的组织有吸取他人的生命力从而保持年轻的邪术;还有些人虽然长得像小孩,实际上岁数已经很大了,说不定他就属于这两者之一。”
“咦,这是什么?”
我把面具递给菲力看,“你看骷髅的背面,刻的是什么?这不是魔法阵。”
菲力的手甚至抖得无法接住面具。连续施展神术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也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副作用。于是我走到他的面前,把面具倒过来,指着里面密密麻麻的花纹。
“看,就是这些。这是什么秘术吗?”
“我对神纹也不是很了解,我不是神纹师一系的。不过这个纹路看起来很熟悉……”菲力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按照它的纹路细细的勾画着。
“艾克斯,把它收到你的空间里去!”菲力将一只手按到了胸口上,深呼吸了一下,非常严厉地喝道,“立刻!马上!”
被点到名字的艾克斯吓了一大跳。
“别叫别叫,我马上就收!”
等艾克斯把面具收进了空间,菲力才脸色凝重地说起了原委。
“这不是一个掩饰面容的普通面具,也不是什么组织的象征,而是一种窥探道具。”
“窥探道具?”我不解地问,“是像巫师之眼那样的东西吗?”
“差不多是那样的东西。拥有这个面具的人通过信仰的神祗进行了某些仪式,从此他带着面具看见的东西就会被仪式的另一端接收到。另一端有可能是个人,有可能是面镜子,甚至有可能就是神,总之,什么都有可能。这种物品我们艾梵德拉的总院也有,一般是外出的神职者在紧急情况下和总院沟通的,我们的接收端是一个水晶球。”
“水晶球?”
“是的,很大,就在总院的大厅里放着。所以我才说这个花纹很熟悉。”菲力越说越急,“很明显,这场事故是人为的,而且幕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甚至涉及到阴影公会、翡翠利爪和奈落的信徒,现在我们的所作所为他们可能都已经通过那个面具看到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可是……”我疑惑地说,“把那个面具放进艾克斯的空间里就行了吗?如果是魔法物品的话,是不会因为被放到另外一个空间就失去定位的作用的……”
“神力和魔力不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系统!魔力来源于外部和自身,神力来自于神。神力是自上而下的……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些了,你只要知道切断它和神力来源的联系就行了。艾克斯,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把那个面具拿出来。”
“好的,我明白了。不过现在走不成啊,那躺着一地的牧师呢……”艾克斯为难的说,“而且,你把修德弄哪儿去了?”
修德被菲力牧师以“星之庇护”的神术传送去了星海,等维持修德在星海存在的神力消耗干净,他就会回到原地。所以,即使我们再怎么不愿意留在这里,我们也不能抛弃掉剩下的牧师和修德走掉,现在我们只能等。
说起来,每个神明的牧师都能使用“星之庇护”。虽然耗费的神力巨大,而且很少有人精通,但确确实实是个无论任何阵营的牧师都能学会的神术。是因为艾克斯口中的群星之神苏迪拉陨落了,星海变成了没有主人的地方,所以所有的神都能使用它了吗?
这也能解释通为什么“星之庇护”只能将人传送到星海里随机的位置,而且无法将传送走的人提早召回了。无主的地方同时也代表没有人能掌握的地方不是吗。
安德鲁和瓦斯特在打扫战场。安德鲁所在的西部荒野是个经常被怪物袭击的地方,所以这位警备队长对残肢断臂的场景勉强还能维持镇定。瓦斯特在出去游历的一百年里练就了一颗不为外物牵动的淡然之心,于是他们两个人尽量将武士们的残躯整理到一起,并且捡回一切能找到的遗物,以方便日后培罗神殿确定身份。
帕斯卡从头到尾都趴在那里吐。他已经吐得只能干呕了,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不知道是因为干呕的痛苦还是为这个场面感到悲拗,而变成的这个样子。
艾克斯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杠在肩上丢到了牧师堆里。
“请等会在呕吐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艾克斯看着帕斯卡的样子,叹了口气。“很抱歉,由于我的缘故,你原本简单的述职之旅成了可怕的回忆。但现在还有人活着,请帮我照顾好他们,并尽量让他们醒来不会被你的样子吓到吧。”
我能理解艾克斯的想法,他想给帕斯卡领主找点事做从而转移他的注意力。但这显然并不奏效,因为帕斯卡呆呆的看着一地不知生死的牧师,完全无能为力的样子,然后哭的更为凄惨了。
“够了!不要再哭了!”艾克斯听着帕斯卡嘶哑的哭声,烦躁的抓着头发大吼起来。
“最该哭的是我!”
“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早上还好好的一群人,为了保护我这么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只因为冠着‘亚瑟’这样的姓名,就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跟着我到太阳城去!”
“我为什么不听从菲力的话隐姓埋名躲起来算了!我为什么不听从巴哈的建议抽身事外日后再图霸业算了?就因为我!就因为我既想满足自己‘拯救世界’的虚荣心,又想保住自己的小命,这些人以后再也看不见早上升起来的太阳了!”
帕斯卡怔住了,艾克斯的眼泪在无声地流着,“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为我死。我要是不去培罗神殿,他们应该就不会死。他们会在神殿里不停地锻炼自己,然后成为一名人人都敬佩的圣武士;或者走上前线,成为未来的军队将领……”
“他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呢?他们会有如何幸福又光辉的人生?”
“然而,现在所有的可能性,那些可能的未来,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就只是在冰冷的大路上渐渐冰冷的血块残尸。苍蝇会不会一拥而上?灰尘会不会覆盖上去啊?”
“你为什么要哭啊?一想到我的生命里背负着这么重的东西,我就连想象都会觉得无法忍受!帕斯卡,你到底在哭什么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艾克斯拔起地上的鸢盾,狠狠地抛了出去。
“我又为什么会活着……”修德虚弱的声音突然从我们的身边传来,“我明明已经对你用了‘殉道者祝福’,你没有事,那承受了所有伤害的我为什么没有死啊。”
“我为什么不死啊啊啊啊!”
被传送回原地的修德袒露着胸怀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地睁眼望着天空。
在星海里,一切伤势都会得到加速愈合,因为星海里的时间和外面是不对等的。
那么,他在星海里醒来后,发现自己活着时想了什么呢?比起满脸眼泪的帕斯卡和无声哭泣着的艾克斯,他更加让我觉得恻然。
他已经连眼泪都没有了。
不,他应该连灵魂都快要涣散了吧。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他当然不会想到,艾克斯是不会接受神术的效果的。死亡冲击波也是神术的一种。
所以修德用出舍生取义的牺牲技能,想替艾克斯承受所有的伤害,可艾克斯本身就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啊!不,说不定连‘殉道者祝福’都不会对艾克斯产生任何效果!于是艾克斯竖起的鸢盾反而救了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的修德。艾克斯的鸢盾是神圣金属打造的,对神术的冲击原本就有着极强的吸收作用。
也许这位武士首领当时是抱着“殉道”的想法使用了那个技能的,但阴差阳错的,他却成了圣武士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人类为什么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背负到自己身上呢。”我看着面前的人类们,他们一个个的表情似乎像是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并以此不停地鞭笞着自己的内心。“在我看来,这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杀了他们的明明就是熊地精和躺在那里的凶手啊。”
“不,莉雅,你是精灵,所以你不能理解。”艾克斯强逼着自己看向安德鲁和瓦斯特,他们正在替圣武士们拾回最后的尊严。
“人类是因着关系而生存的。从我们一起出发的那天开始,我们就成了各自关系的另一半。如今他们死了,对于连接他们关系的另一半,我们将要永远背负着这份沉重的关系生存下去。”
艾克斯说的太深奥了,我能理解复杂的符文语言,却不能理解他这一小段话语。人类的思想为什么那么深奥呢?他们仅仅只能活百年,却要思索那么多关于人生和未来的问题。他们活在当下,却时刻不愿忘了过去,甚至为了当下的那份羁绊影响到未来。
修德却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他决然地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念诵起什么。
随着他念诵的动作,他的全身开始闪烁起耀目的金光。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巴哈却走了过来,一把拎起躺在地上的修德,并将他举到和自己齐平的位置。巴哈看着他的眼睛怒斥道:
“你这个懦夫,你是想死吗,啊?你想自爆自己所有的圣力,然后一死了之是吗?”
我们吃惊的看着光芒越来越盛的修德。
巴哈继续拎着修德说着,“你现在若死了,那二十个圣武士才真是屈辱的死去了!某年某月某支部队在野外遭遇暗算全体阵亡,你们的神殿大概会这么写吧?嗯?除了指挥官的你,谁会关心他们叫什么啊?谁会关心他们因什么而死啊?你现在已经不是修德了,你就是那二十个圣武士啊!”
修德的脸上露出了一心赴死地表情。
“是我害死了他们。我没有听从你的建议,一意孤行,我没脸活在世上……”
“你是人,不是神!你做了指挥官该做的事。你做出了判断,并且表现出完美的领导力,指引他们对抗敌人。后面的灾难是意外!那是所有指挥者最终都可能遭遇的沉重局面。你说,他们做,然后你承担所有责任。这就是指挥官。”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能做出那么缜密的布局啊?”巴哈指指自己的心脏,“我这里,我这里住了五十个同胞。我已经承受过那种沉重局面了。我只有继续前进在我的道路上,才能证明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人类,你是为什么被选择成为首领的?你接受了那个位置的光荣一面,就要接受那沉重的另一面啊!”
修德身上的光骤然而收。然而,因为他想要自尽的行为,使他腰带上的圣徽彻底失去了光泽。他只有通过不停的执行赎罪任务,才能重新找回培罗圣武士的荣光。
看见修德不再想寻死,巴哈才把他小心的放到了地上。
“修德。”巴哈看着地上颓然的圣武士,“你没有死,本身就是命运做出的决定。你的身上一定有着不能死的理由。培罗英勇的战士们死了,你却没有被剥夺圣力,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培罗并没有抛弃你,你已经前往培罗之神国的同伴们也没有责怪你。”
“努力的洗刷耻辱,然后昂首挺胸的前往神国去见他们吧。如果你现在死去了,神国里的他们也不会得到安宁。”
“我言尽于此,这是我作为一个战术家和指挥官的劝解。希望你能珍重。”
我看着那个被捆成棍子一样的奈落祭司,很想知道他如果醒着,会想些什么。会因为陷阱的成功而欣然自得呢?还是会为修德没有死成而懊恼?会不会,会不会也有一些后悔?
呵,我在想什么笑话呢。
巴哈,我们的挚友巴哈……原来看似坚毅如山的你,心中也藏着只能在深夜独自舔舐的伤口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巴哈也是有故事的人。修德想要死,很多读者也问他为什么不死。因为……你们不觉得,死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吗?他必须要为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付出代价。(但文中依旧延续着正能量,作者才不会告诉你她很阴暗,哼哼。)
小剧场:
放弃自杀念头的修德,在服用治疗药水后艰难的坐了起来。
修德:咦?我的胸前为什么那么凉?我的背后为什么那么疼?我的头上为什么有个包?
修德:(摸摸自己的胸,脸色难看)我的内衣去哪了?巴哈大人……
巴哈:嗯?
修德:巴哈大人,你就老实告诉我,我昏迷后,那个奈落的祭司,嗯,是不是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情?
巴哈:没有,对你做出不好事情的是艾,咳,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