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声一出,满院子的人都望向了她,阮氏满面通红,似乎要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不敢去看冯子剑的脸,只一味向母亲身后缩了缩,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低着头,掉了泪来。
“别哭,走吧。”冯子剑忽然开口道,低着头擦过阮氏的身影,当先走到那酒楼后门,推开门道:“还没到时辰开门,舅舅想看就看吧。”
冯子剑如此坦荡,阮贵却失了勇气,回头看着李氏,李氏见丈夫女儿懦弱,越发要争气,喝了一声“走!”,拉着阮氏,跟上了冯子剑的脚步,阮贵见老婆女儿都过去了,回头藐了一眼邵盈,低着头也跟了过去。
两个丫头自是懂事的,偷偷看着邵盈的脸,莺儿迟疑道:“夫人,他们……”
“不用管。”邵盈挑了挑眉,波澜不惊吩咐院子里的下人道:“都看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下人都是邵盈买来的,自然听她吩咐,大家互望一眼,纷纷忙去了,燕儿扶着邵盈走到正房,进了门,坐在东坡椅上,莺儿上了大夫专门给开的安胎茶,邵盈喝了两口,吁了口气,定了定神,怔怔望着门外的光影儿发呆,燕儿迟疑了下,低声道:“夫人,那舅家似乎来者不善……”
邵盈怔了许久,“嘿”了一声道:“我这辈子见过来者不善的多着呢,他们算什么?”说着,向后一靠,闭目养神,两个丫头对望一眼,不敢再说。
一会儿子,门外脚步错错,几个人回来了。
邵盈忽地睁开眼,冷冷地望着门外,待出现了人影,迅疾换成了欢喜摸样,笑眯眯望着众人,阮贵当先走了进来,见邵盈那神情,微微一怔,“唔”了一声,低下了头,李氏拉着闺女进来,上上下下打量着邵盈,回头道;“冯儿,看在她有孕的份上留着也行,不过必须当着我们的面认大小,以后需好好服侍我们家闺女。”
“娘……”阮氏叫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冯子剑并未正式娶邵盈为妻,眼前这娇艳夺人的女人也不过是个妾,可是在这样一个女人面前,她就想后退,后退,唯恐被那光芒晒伤了眼。
冯子剑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邵盈恍然未闻,只笑道:“舅舅,婶子,快请上座。”说着,请阮贵李氏做了正厅首位,侧身吩咐燕儿道:“快上茶。”燕儿答应一声出去了,邵盈又笑嘻嘻地望着阮氏道:“这是表妹吧,快坐。”说着,让阮氏坐在东首,却自己坐了正厅的西首,见冯子剑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啊呀”一声道:“爷,你傻了,舅舅来了,还不过来陪坐……”
冯子剑一直不敢十分看邵盈的脸色,此时才望向她,道了一声:“盈儿……”话音未落,忽听李氏道:“我说冯儿,你便是宠着这妾,也得分个尊卑大小,哪里这么肉麻的,你听听,刚才这女人叫柔儿什么?叫表妹,表妹是她叫的,抬举她也应该叫声姐姐……”
冯子剑脸上显出怒色,却并不回答,走到邵盈身边,挨着她坐了下去,伸手紧紧攥着邵盈的柔荑,阮氏低着头,余光里见冯子剑如此爱护邵盈,想起多年夫妻之情,咬了咬嘴唇,眼泪一点一滴掉在了裙子上。
阮贵与李氏看冯子剑如此,对望了一眼,阮贵咳了一声道:“冯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到底知根知底的,从前那些事就不必说了,如今你看……”
“冯儿,我说了,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这个妾留着了,只是许让她认了头,不可失了大小。”李氏抢着道,又对阮氏道:“死丫头,在家里就呼天叫地要回来,如今回来了,倒是犯傻了?”说着,站了起来,拉起阮氏,推拒到冯子剑面前,道:“冯儿再怎样,还不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何况还有朔儿呢。”
阮氏推不过母亲,被逼在冯子剑跟前,低着头隐隐见那张熟悉的面容,心中一阵一阵眩晕,他变了,不仅仅是离去时死寂的复生,而是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活泼的,生机的,甚至是孩子气的,他……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如此?阮氏不敢去想,只是在双目对视里,泪如雨下,哆哆嗦嗦道:“表哥……”青梅竹马,相敬如宾,多年岁月,怎能舍得?
“别哭。”冯子剑素来经不起眼泪,眼见阮氏梨花带雨,心中一软,便伸手去拂试,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只皱眉道:“朔儿怎么样了?”
“还好,先生说他十分长进,必是能过童子试的。”阮氏以袖掩面,抽抽嗒嗒道。
“那就好。”冯子剑点了点头,却再也没说什么。
李氏见是机会,忙走了上来,道:“冯儿,不是我说,丫儿对你没说的,当初是我猪油蒙了心,硬把她拖走的,你不知道,她在家里日夜啼哭,要死要活地非要回来,好歹看住了的,那个时候你也别怪我们……”
忽听阮贵一声“咳",李氏回身恶狠狠瞪了阮贵一眼,又道:”你那情形,已经是半个死人了,我们做爹娘的,如何能看得闺女做了寡妇?这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小就身子骨弱,怕她在你跟前活不得多长,这才接了回来,如今你好了,她也好了,自是两下里团圆哩。”说着,嘻嘻笑道:“你儿子,我们也给养着,还给他上了学,光费用就要一两银子呢。”说着,伸出三个指头在冯子剑晃动。
冯子剑不答。
阮贵拼命“咳咳”两声,止住李氏的话头道:“冯儿,先前的都不要说了,如今柔儿留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朔儿也有一年是一年了,如今你又恢复了元气,自是该干嘛干嘛,还是把妻儿接了回来是正经。”
冯子剑依然不答。
李氏见冯子剑如此,推了阮氏一把道:“你死了,哭,哭,在家里哭,在这儿也苦,整天就知道哭!冯儿面前,你倒是说话啊……这平头正脸进门的正室,又是生了儿子的,怕什么?”
阮氏只用袖子捂住脸,泣不成声道:“表哥,我没脸见你……”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