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
一条阴暗的小胡同里弥漫着垃圾腥臭的气味。
一道白色的影子出现在胡同尽头,它拼命地迈动四肢向前奔跑,似乎想甩开什么。
片刻后,它的身后追来几个半大的孩子,打头的男孩一边跑一边回头喊:“快点,快点,别让它跑到街上去,不然就抓不到了!”
从远处看,那奔跑着的白色身影像是一条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狗,可细瞅的话就会发现,那并不是狗,尖长的鼻吻,微挑的眼角,以及直立尖细的耳朵,这分明是只狼!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狼。
只是此刻它全然没了狼的威风,更多的是狼狈,只因它身后有几个一心想要把它抓住的熊孩子。
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跑在前面的男孩瞅准机会,张开双手飞身一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小狼被他抓在手里的情景,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小狼似乎感知到身后降临的危险,突然间屁股灵活一扭,拐进了另一条胡同里。
男孩重重摔在地上,他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小狼的身体,却无法抓住,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几秒钟后,小狼终于跑出了胡同,大街上人来人往,那几个熊孩子再想抓住它可就难比登天了,抬头的一瞬间,它仿佛看见了什么,眼神顿时变得兴奋起来,更加卖力地朝街对面奔去。
……
余非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踩着人行道上白色的地砖慢悠悠地走着。回家的路并不算短,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公交,而是一路走着回去。
原因有二,一是嫌公交上人多挤得慌,二是他并不想太早回家,家里唯一的亲人——奶奶,两个月前突然撒手人寰,现在这个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每天回到家都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时间长了,多少会有些疲惫。
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来,余非抬头看了看天,皱了下鼻子。
五月的天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明明中午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又布满了乌云!
“咦!那不是小宝吗?”
小宝是余非养的一只小狼,只有两个月大。生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毛发雪白发亮。
小宝怎么跑到街上来了?
这里离家并不近,而且中间还有七拐八拐的胡同巷子,正常人也得走个两三遍才能记住,何况一只从未出来过的小狼。
疑惑归疑惑,看着小宝犹如一支离弦的箭般从对面朝他飞奔过来,余非还是很高兴地蹲下来等着小宝扑进他的怀抱。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在闹市中以极快的速度穿行而过,“咯噔”一声,车轮似乎碾到了什么东西,开车的人并没在意,继续飞速行驶。
余非怔住了,心脏仿佛也被一辆车碾过,窒息般的痛扩散到全身每一个细胞。
小宝躺在地上不停抽搐,大片殷红的鲜血从它身体里涌出。
远处那几个熊孩子刚刚跑出胡同就目睹了这一惨状,一个个吓得张大了嘴,反应过来后,一溜烟跑的没了影。
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围过来。
余非觉得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艰难地挪到路中间,望着已经不再动弹的小宝不知所措。
动了动嘴唇,他想喊一声“小宝”,可是眼泪先掉了下来。
初次见到小宝,是奶奶走的那天。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阴历十五,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奶奶躺在堂屋的地上,身上盖了一面白布。他守在旁边,双眼通红,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呜呜声。
这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他仗着胆子来到院子里,四下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他不敢多待,转身就要回屋。
这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啾啾!”
他听出了声音的方位,那是院子里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他蹑手蹑脚地靠过去,扒开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地上躺着一只浑身雪白的母狼,一动不动,大概已经没了气,母狼身下是一滩鲜红的血液,而血泊里则卧着一只眼睛还没睁开的小狼崽,那“啾啾”声就是小家伙舔地上的血发出的。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狼和狗其实相差不多,一只母狼一胎少说也能生下两三只,一胎只生一只的情况很少,而像眼前这样只生了一只狼崽就难产大出血的,余非就闻所未闻了。
不管怎么样,这是他和小宝的第一次见面。
他轻轻地把小宝拿起放到手里,小家伙可爱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那一刻,余非仿佛找到了依靠。
一人一狼,同病相怜,从此相依为命。
只是抚养小宝的过程并不简单,因为刚出生,什么也不能吃,余非就买了个奶瓶,沏些奶粉给它喝,谁知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碰都不碰,这可急坏了余非。
小宝“呜哇呜哇”叫个不停,叫得他头疼,余非干脆把手指头塞进了它嘴里。
让余非没想到的是,才出生不到一天的小家伙居然长出了半截牙齿,而且极其锋利,瞬间就割破了手指,顿时鲜血直流。
剧痛之下,余非赶紧把手抽了回来,望着流血的手指,不禁有些恼怒,再看向小宝,不由一愣。
只见小宝正津津有味地舔舐着嘴边残留的血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类个去!难道以后要喂这货喝血吗!
事实证明,余非的担忧是多余的。
从那以后小宝开始“正常”起来,慢慢地喝起了奶粉,没过几天,居然都啃起了馒头!
最让余非不可思议的是小宝异常的通人性,每次小宝因为做错事被他骂后,基本不会再犯第二次,很多次看着它乖巧的眼神,余非甚至都怀疑它能听懂人话。
偶然有一天,目睹了小宝蹲在厕所里拉粑粑的情景时,余非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想到过去两个月发生的种种,余非再也忍不住,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人群越聚越多,已经形成了交通拥堵。
余非抹了把眼泪,抱着小宝站起身,浑浑噩噩地穿过人群,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家。
这是一处陈旧的宅院,青砖青瓦,墙头上爬满了牵牛。
院子里是一片小菜园,余非的奶奶生前每天都会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各种蔬菜葱葱郁郁。
然而现在,却都耷拉着叶子,死的死,蔫儿的蔫儿。
菜园旁边,靠近屋子的一侧,种着一颗奇怪的小树。
这树有一人多高,树干笔直,有成人胳膊粗细,从远处看仿佛一棵缩小版的梧桐,但是树叶的形状又像枫叶。
这树说来也奇怪,之前并没有人栽种,从小宝出生第二天开始,它就凭空在这里发了芽。
而渐渐长大的小宝对它也是异常“感兴趣”,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几乎每次撒尿都来这里撒!
这大概也直接导致了短短两个月,小树就长到了近两米的高度,这简直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余非抱着小宝的尸体走进院子里,四下望了望,最后目光定格在那颗小树上。
他找了把铁锹,在挨着小树的地方挖了个半米见方的土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小宝放进去,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才把土埋上。
这天也是满月。
大如圆盘的月亮给大地披上一层皎洁的银辉。
睡梦里,余非看见小宝气宇轩昂地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突然间它的身躯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直到如一头成年狮子般大小才停下,浑身雪白的毛发在风中抖擞,威风凛凛,它回头看了余非一眼,然后迈动步伐,向着草原深处走去,余非拼命地喊“小宝,回来”,可它却像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直到消失……
刺眼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把余非从睡梦中叫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院子里,顿时整个人都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