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树枝上,站满了漆黑地乌鸦。它们眼睛闪动着精明的光,等候着项英的再次召唤。
人是不应该害怕鸟的,但被成千上万只乌鸦盯着,还是让那群劫匪一时间没了动作。他们看着彼此,细微的动作间都觉缩手缩脚。
他们望向狼狈的大汉,目光里尽是胆怯。大汉却没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此时他浑身颤抖,不知是因脑袋上的伤疼的,还是因为恐惧。他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马车,脑海里闪过的是无比惨烈的回忆。
他的师门,一夜之间被灭门了。原因是师门内出了一个叫相盈的外门女弟子,她杀了常无,并让他魂飞魄散。
常无的父亲迁怒了整个师门,在三长老带着许多弟子搜山的时候,一群不知哪里来得杀手,将剩下的一干弟子屠戮殆尽。
他早该死了的,要是没意外跌进井里,他一定早就死了。
无边的恐惧袭来,就像那个深夜里冰冷刺骨的井水……他看着那辆马车,马车的门帘被随意掀开,一个陌生的少年轻巧地跳下车。
他扒便记忆,也找不到与这少年相关的回忆。
“刚才是你叫我‘师兄’?”
大汉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但那笑里透出几分心虚气短。他始终无法判断少年的身份,却因一句“师兄”陷在恐怖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项英走到人群中央,站在少女的马前,看向那比他高大的男人。跟着行了一礼,“许久未见,师兄明显见老了。”
“你到底是谁?为甚叫我师兄?”这一礼让他瞳孔变大,整个人战栗不已。
太熟悉了,整个玄门只有无有门的弟子这样行礼——右手放在左胸前,随着附身的动作画出一个圆,刚好手停在胸部的正中……
项英微笑着注视眼前的这个人。他曾亲眼看见,一个被凌虐的男孩向他求助,他踢碎那个孩子的希望,挥开他求助的手。
那时刚入门的他就那么恐惧地看着,看着掌门首徒常无和他的狗腿嘻嘻哈哈的折磨着那个男孩,直到他没了生息。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常无的狗腿之一。他就是用那所谓的音吼功,断了那些男孩最后的挣扎。
项英不禁猜想,他们也是这么折磨小师兄的吧?用音吼功使得小师兄无法动用术法,然后……项英赤红着一双眼,瞪着大汉咬牙切齿。
想不到,常无死了他还好端端的活着。他活着,是不是代表当年他的仇怨未了?
“师兄莫非忘了无有门?”
男人的眼睛睁大,眼球几乎脱框而出,他大声否定道:“不,不可能。十四年前你才多大?”
“十四年,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难怪师兄变得如此不堪。”项英满是恶意地笑道:“谁能想到,当年跟在大师兄身后风光无比的常延师兄,如今成了一个劫匪。”
“你到底是谁?!”常延怒吼着,满头满脸的血也顾不得擦了。
“我叫项英。”少年笑着说:“师兄可还记得?”
“项英?相盈……”常延大惊失色,“不,不可能!不可能……她还躺在涵洞里。”
“谁躺在涵洞里?”项英惊疑不定。
常延看向项英,惊恐的大喝一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他转身跑了,跟着他的小弟们慌了,他们看了一眼少年,只觉他古怪的很。此时没了带头的大哥他们忙后退散进了树林。
项英没去追,只疑惑地看着慌不择路的大汉。
身后的少女却激动起来,“站住!”
红衣少女打马欲追,却被项英伸手拦住了马。
少女美目一拧,喝道:“你为何拦我?你可知那大汉祸害了多少女子,我要为民除害。”
“你若一心为民除害我不拦你,只是你要想清楚,我不会跟你一起去为民除害。”项英说完,收回了手臂。
没了阻挡少女却踌躇不前,她犹豫着,说:“除魔卫道乃我玄门中人的责任,你同我一起去。”
项英轻嗤一声,道:“谁说我是玄门中人?”
“你刚才不是叫那大汉师兄?他是玄门中人吧?”
“一个做了劫匪的玄门中人?你这小丫头莫要侮辱了玄门。”
小丫头?风名词听到少年这样称呼自己,不觉红了一张脸。以往在宗门内,除了父母与师父,谁曾这样亲昵的叫过她?
她却不知,项英从常延口中了解到,自从他身死后到如今已过了十四年。十四年,加上他死去时的年纪,不自觉得他给自己长了辈分。
“你不想将那大汉杀了,给那些无辜女子报仇?”风名词红着脸,满脸期待的看向项英。
项英愣住,他当然想杀了他为小师兄报仇。但那人已经活不长啦,他何必再追上去杀,实在浪费功夫。
见他不答,少女以为自己在强人所难,毕竟那人曾是他的师兄。于是,她转移话题道:“我叫风名词,你叫什么?”
“我叫项英。”项英转过头,看了高坐在马上的少女一眼,跟着便向他的马车走去,“你与我主仆不同路,就此别过。”
少女不敢置信,忙调转马头跟在他身后,说:“你们走这条路不是要去木兰镇吗?”
项英顿住脚步,看向仍坐在马车上的陈澄明。陈澄明忙转开视线,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我二人不去木兰镇,就算此时同行,也用不了多久。”
“没关系。”少女高兴道:“只一段路同行也是缘分。”
于是,因为一时的义愤,项英和陈公子多了一条尾巴。
项英跳上马车,看了陈澄明一眼。见他捂住小腹,似有难言之隐。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陈公子捂着小腹那处,小声说:“有些尿急。”
“那就去尿,难道还要我同你一起?”项英挑眉,目光落到了陈澄明的裆部。
“不,不用了。”陈公子翻下马车,动作十分狼狈。
看着那人钻进树林,项英笑了笑。跟着门帘放下,遮住了他所有表情。
因为门帘的阻挡,所以他没有看到,就在刚才他的那个笑引得一旁的少女动了一颗心。
风名词本是极骄傲的一个人,这次寻找大师兄师父派了师兄、师姐以及同门的两个师兄,偏偏落下了她,她清楚自己的术法学得并不精通,可她在极净仙宗的日子要比小师兄明展久,对大师兄的感情比小师兄深,师父怎么能把她落下?
彼时她心中不忿,便偷偷跑出了师门。
一路上她不敢用宗门秘法飞行,就怕被父亲与师父发觉。她一路快马加鞭,想着今晚一定能同师兄、师姐们汇合,届时有他们帮忙掩护,父亲与师父就不会责骂于她。
不想却遇到了劫匪,她承认自己因为一时大意着了道。但如今也已平安渡过,之所以平安全因那个少年救了自己。
风名词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是极净仙宗智慧尊上唯一的宝贝女儿,还是持身尊上最小的女弟子,这样的她在宗门备受宠爱,连拥有谪仙气质的师姐风名诗都比不上。
从来都是她喜欢的,她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如今也应当如此。
马车里的少年一定是属于她的。
远处,陈澄明放完水从树林里回来。一回来便看见马上的少女死盯着他们的马车,他有些疑惑,少女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便不去想,陈澄明坐上马车挥开马鞭,车子缓缓前行。
项英在马车动起来的时候,发出凤鸣一样的哨声,跟着低喝一句:“去!”
落在树上的乌鸦纷纷飞走,风名词看着被少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乌鸦,心里眼里都充满了崇拜之情。她驱马跟在马车左右,与马车并排走着。
有了马车的拖累,风名词不得不放慢速度与之并排。她很积极地跟车里的少年说话,少年则偶尔回她一两个字。
“项英,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自己。”
“你父母呢?”
“死了。”
“那你是去投亲?”
“算吧?”
……
驾车的陈澄明听着两人的对话笑了,他强忍着没笑出声,却还是被项英听到了。
项英对他说:“想个法子,不然……”
陈澄明知道他想说什么,想个法子将这个死丫头给我赶走,不然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觉得自己是被连累了。
这个死丫头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被这样威胁?
但没法子,他这人心性纯善,虽然偶然有恶作剧的心思,但绝不忍心看人从眼前白白死去。尤其,那红衣少女年纪还那么小,实在不忍心。
可一时间他能有什么办法?
说白了,一个少女看上了一个少年这很正常。如果这个少年不是他的主子,他大可以将它传扬出去,传成一段风流佳话。
只可惜,他的主子不是一个正常的少年。
出于好奇心,陈公子作死的问了一句,“主子,你可曾想过以后娶妻?”
“放肆!”项英大怒,这个词她是从无有门掌门那里学来的。他觉得唯有这个词能表达他此时的愤怒。
主仆两个都是压低声音说话,走在一边的红衣少女只知他们在说话,听不清说了什么。
于是,她故作忧虑道:“走了这许久,怎么还没到木兰镇?”
主仆二人全不接话,他们此刻都在发愁,这个死丫头究竟怎样才能赶走?
事后,他们很庆幸没有将少女赶走,因为她,他们主仆二人才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修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