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颜卿发完短信,便起身面无表情的对众人说道:“我出去一下。”
俞晚林一看小儿子这个样子就知道必然是不喜欢向家这对姐妹花的,随即接上李玲丽的话茬,“颜卿都不着急自己的婚事,做父母的还是要以孩子的想法为主。”
李玲丽继续说道:“怕就怕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对颜卿有歪心思。”
俞晚林瞥了她一眼,说得像你家里就没有什么企图似的,心下越发瞧不起她,只是虚虚实实的应付着。
察觉到手机震动的时候,顾芃芃正在给冯辰星说不要再给顾铭念剥虾仁了,他自己会剥。
贺女士和小姨一直很热情的跟宋其琛说话,饶是宋其琛一向从容自若现下也有些招架不住。所以说,别看贺女士是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而小姨是十足十的过着高品质生活的贵妇,别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了,就只是她们二人就足以成为台柱子。
顾芃芃并没有把手机拿出来翻开收到的信息,她直觉是纪颜卿发来的,所以她借口去洗手间。关上包厢门以后才把手机打开,那家伙很没耐心的发了两条,“你出来,我在安全通道出口。”“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了。”
颇感无奈的去找这层楼的安全出口,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只手大力拉进去,然后就被纪颜卿抵在门边的墙上,两人的鼻尖相触,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目光狠狠的锁住她的,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吗?”
顾芃芃皱眉,可是接触到他的眼神里出现了那么一丝哀求的意味,她只好耐心的解释,“宋律师是因为我妈妈觉得他过新年一人在家孤苦伶仃的,所以才邀请他到我们家来的。”
这样的回答让纪颜卿不似刚才那么生气,但是表情依然没有多好看,“为什么是在你们全家人聚餐的时候?”
顾芃芃摊摊手,“我也觉得很不妥当呢。”
“哼,你妈分明就是想给你和宋其琛制造机会。”纪颜卿因为对象不是他自己而神色忿忿,他忽而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壁上,“说,你是不是喜欢宋其琛?!”
这男人的疑心病怎么就没好过?顾芃芃懒得跟他吵,“没有。”
这下纪颜卿才稍稍缓和了一点面色,“你以后要跟他注意保持距离。”你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不喜欢你!
“纪总,你管的未免有点多。”
“我不管你谁管你?”一听这话,眉毛都扬起来了。
“纪总,我们六年前已经分手了,你忘了?”顾芃芃不得不好心提醒他这件事。
“是你单方面的意思,我没有同意!”看他又被自己激起了怒气,顾芃芃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六年的时间足够把它变成事实。颜卿,我们...还是各自过自己的生活不要打扰了。”
他目眦欲裂,“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撇清关系吗?!”
顾芃芃闭上双眼不再去看他充满盛怒以及哀痛的眼睛,“像现在这样,你觉得累吗?”
“我不累!”他紧紧握住她的双肩,“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好!”
“可是我不想这样!”顾芃芃用力甩开他钳制自己的双手,趁他一时没有防备转身走到门口,冷冷的抛下一句,“好自为之。”
走出去一转身就看见一开始在楼下大厅看到的那个女子靠在门边,乍一见顾芃芃出去吓得一个激灵,顾芃芃冷眼看了她一眼便目不斜视的往回走。
向毓婵战战兢兢的走到门后,看见纪颜卿站在原地,俊逸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痛苦,她心口砰砰直跳,伸手想要拉他的衣袖,哪知纪颜卿正处在暴怒之中,一脚抖在她的肩上,“滚!”
向毓婵一个不慎就被踢倒在地,吃痛的捂住肩膀,一时被纪颜卿的暴戾吓得愣住,瞳孔放大的双眼也已经蓄满泪水,纪颜卿却是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径直出去了。
快到包厢的时候,不料看见宋其琛站在走道的窗户边向外远眺。
这一处饭店临江而建,窗外就是滔滔江水,江岸边还泊有乌篷船,因为已是晚上,船上点上了灯,倒映在澄澈的江面,星光点点。
听到有脚步声,他回过头来,顾芃芃的情绪还未从刚才的境况中收回,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出来透气的?”
宋其琛低笑,“嗯。”
“我也没想到我妈和小姨这么能说。”想想都替两位女士感到尬尴。
“这样挺好的,有这样的亲人,很幸福。”宋其琛很闲适的靠在窗边,“明天陪我去医院探望我母亲好吗?”
顾芃芃一时没反应过来,宋其琛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要求,不一会儿,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冷凝,纪颜卿一脸淡漠冷冽的从他们身边走过,俨然是高高在上的燕简盛世的总裁,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压下心里怪异的感受,顾芃芃语气淡淡的回答宋其琛,“好。”
谁也没有注意到还未走远的纪颜卿身形一顿。
吃晚饭回家,顾芃芃同贺女士说,让她不要再跟小姨对宋其琛表现出出乎常人的热情,而且她跟宋其琛也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这样会让人误会,她们这样没头没脑的举动,不让人误会才怪。
哪知贺女士开门见山的问:“你就老实点说吧,你是不是跟你们那个什么老板有什么猫腻?”
顾芃芃条件反射的否认,“怎么可能!妈,你怎么老是瞎想呢!”
贺女士用鼻子哼哼,“虽然我很看好小宋,但是如果你喜欢的事别人我这个当妈的还不是只有尊重你的意见?”
“是呀是呀,妈妈你最开明了。”顾芃芃赶紧拍马屁,“所以,妈,你以后就不要自作主张把我跟宋其琛凑一堆了,否则我俩见面该多尬尴。”
“再说吧。”贺女士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便施施然走开了。
第二天,顾芃芃如约陪同宋其琛去医院看望他的母亲。
宋其琛要求医院给他的母亲宁娴安排的是一间单人病房。病房布置的很温馨,香槟色的格子窗帘,桌子上有每天一换的粉色玫瑰。负责照顾宁娴的护工看到宋其琛和顾芃芃进来,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对他们微微点头。
“陈嫂您先出去一下可以吗?”宋其琛说。
“没问题,宋先生。”说完,陈嫂就走出病房,还很贴心的把病房门带上。
顾芃芃走近病床,宁娴双眼紧闭,面容瘦削,肤色苍白,靠着呼吸机来维持着生命的体征。
轻轻的叹息,顾芃芃面有忧色的看向宋其琛,问:“医生有说过还有清醒的可能吗?”
宋其琛摇头,在床边坐下来,双手轻轻握住宁娴瘦骨嶙峋的手,“被宣布为脑死亡的病人只有一步步真正的走向死亡。”
看着他目光温柔的凝视着他的母亲,顾芃芃觉得这一刻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是徒劳,唯有静静的陪伴。病床上的妇人,五官精致,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吧,可是最终最遭受这样的厄运。她想象着妇人睁开眉目光彩照人的面庞,记忆里也有这么一张脸,唇角带笑语调柔婉对她说话。
7岁的顾芃芃已经在英国顶尖预备小学之一的阿斯顿预备小学就读。不过堪堪入学一月就因为周末在马场骑马不小心掉下马背导致腿部骨折,在家休息了一个月最终还是拄着拐杖重返学校。
虽然与新同学阔别一月之久,但是小时候的顾芃芃性格外向又爱笑,所以与同学们的相处很游刃有余,怡然自得。
很快,善于发现的顾芃芃就在班上发现一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上课的进行小组讨论的时候,他从来不参与;学校安排的橄榄球,击剑,游泳这些活动他也避得远远的;老师为了让他融入到同学里面,常常会鼓励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他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顾芃芃默默的观察了他一段时间,盯着他因为低着头只有黑黢黢的头发以示众人的头顶默默的想,真是奇怪的小孩子啊,不过他看起来像跟她一样是有着古老东方血统的人呢。
在一次上园艺课的时候,班上的小朋友们都在各忙各的,要不就是在栽种新的植物,要不就是在给盆栽修剪枝叶。顾芃芃拿着小铲子给抠抠挖挖给泥土松了松土,然后挖出一个小坑,想找另一个小朋友帮忙一起种植物幼苗,她左右看了一下,发现那个她注意良久的叫宁晏的小男孩独自坐在小屋门前的石阶上,在玩泥巴。
她好不犹豫的跑过去,用中文问他,“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宁晏抬起头,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这还是他来这里以来除了回家妈妈跟他说中文以外的另一个人对他说同样的语言,他突然有些紧张,以至于开口结结巴巴的,“你...你会说...会说国语啊?”
顾芃芃得意的点头,“当然,我妈妈教我的。”
在以后的岁月中想起这一幕应该是有他乡遇故知的感动吧,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好了,总算有人可以说话了。”
顾芃芃笑眯眯的想,原来之前他不合群是因为不会讲英文啊。
开朗热心如宁晏,当然很乐意帮顾芃芃的忙。
两个人挨着蹲在地上,宁晏的小手扶着幼苗,顾芃芃扶着往泥坑里填土。顾芃芃不停地铲土,嘴巴也一直说个不停,“放心啦,以后在学校你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帮你呀。”
“真的呀?”宁晏一笑就露出缺牙,“可是我什么单词都不会说,你也可以帮我吗?”
“没问题,”顾芃芃信誓旦旦的许诺,“我可是‘言出必行’的人哦。”
“嘿嘿嘿。”宁晏太过于高兴连笑容都变得傻乎乎的。
西落的残阳,将天空晕染成橘黄色,余晖照映下,两个初初相识的小孩的身影也被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