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屈指轻轻叩着茶几,发出略显沉闷的“笃笃”声响,声音微沉,“柳大侠,当年你们一夜消失归于雷霆山庄,真的是因为受了雷霆山庄蛊虫控制吗?”
此言一出,厅中有片刻的寂静,青桐怔了一怔,只觉柳萧君将他放,脸上笑意敛了一些,“恩公此言何意?在却有些不明白。”
“如此。”七弦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从容道:“那么我不妨再说明白一些,柳家案及叶家诸事,当时主谋,当真是雷霆山庄吗?还是——柳大侠?”
“公!”青桐哑声唤了一句,他眸中的喜色还未褪去,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质疑惊呆了。
难道不是吗?难道爹娘不是因为被雷霆山庄控制,才抛家弃的吗?他一声喊出来,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为难地踌躇去看自己爹娘的脸,希望他们能否定。
柳萧君已经收了笑意,眉心微带不悦之色,僵硬地说:“恩公救命之恩自然无以为报,可萧某也不能因此任人污蔑,否则我柳家又成了什么人?”
宁修茂在柳家夫妇面前,再没脸没皮也不好意思调戏青桐,想与柳萧君一叙,此时也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七兄——”
七弦伸手止住了宁修茂还未出口的话,看了温念远一眼,交换过一个只有他们彼此才懂得含义的眼神,坦然道:“几位稍安勿躁,既然心中无鬼,不如听在把话说?”
柳夫人轻蹙蛾眉,忧虑地望着青桐。
“在雷霆山庄地,我等与叶雷霆对峙之时,他曾说过一句话,‘柳家人确实都没死,当年的一夜消失,也是他们自己做的。’想必舍弟与宁兄都还记得。”
“雷霆山庄之人的开脱之语怎能作数?说不得正是对方挑拨离间之计。”柳夫人看了自家夫君一眼,面现愁容,不以为然地低声说。
点点头,七弦并不否认,“的确有这个可能。他还说过这些年来,也许有柳家人在暗中无数次窥视过青桐,‘窥视’,这种词可不能用在思维受蛊控制之人身上。”
柳萧君一拍大腿,哈哈一笑,一脸你想得真是太多了的模样。
“恩公真是心细,不过这倒是真的,其实叶家只用蛊虫控制了在及在夫人等一部分人,要挟柳家其余人等为叶家卖命,据说蛊虫虽然好用,但会让人的武功打些折扣,所以叶家派往其余门派的柳家人都是没蛊的,只将他们的亲眷控在手中。”
既然派出去的柳家人都是没用蛊的,自然也能“窥视”了,但因为软肋被捏着,当然也只能“窥视”了。
青桐面色一缓,心中却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七弦漫不经心地看着如宁修茂所说的“豪放潇洒”的柳萧君,他的解释好像没有什么漏洞,但是……“柳大侠,在雷霆山庄外,我问过叶老庄主一句话。”
“我问他,既然知道青桐在我身边,他又怎么能对柳家放心,你猜他的回答是什么?”
柳萧君看了青桐一眼,挑眉,“自然是因为我们被蛊虫控制了,不是不想反,而是不能反。”
“不。”七弦忽然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而青桐面色忽变,显然,他也已经想到了,哪怕不堪面对。
“叶老庄主先说‘当年他们就舍得抛人,怎么可能现在来怜惜’,说这个,才是你说的蛊虫。柳大侠,我可否问一句,如果如你所言,在柳家就已经背控制,叶老庄主怎么会说出‘舍得抛’这样的论调?”
感觉到七弦投过来的,仿佛并无杀气却让人遍体生凉的眼神,柳萧君不由自主地看了青桐一眼,在看到少年脸上既渴望知道又恐惧答案的表情时,忍不住对七弦的咄咄逼人感到厌恶。
他显得有些不耐烦道:“叶家父一个德行,自然都是挑拨之语。”
注意到温念远已然不动声色站到一个令他最难偷袭也最难逃离的角度,柳萧君拿眼去觑宁修茂,却发现这个向来看上去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永远大大咧咧的男人,表情也有些异样。
唯有七弦,脸上那由始至终挂着的懒洋洋的笑容,让人觉得无比碍眼,此时这个男人正用那慵懒的表情和姿态说着字字重如千钧之语。
“柳大侠觉得叶家父都是挑拨,也是人之常情。但你留了一个最重要的证据。”
柳夫人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夫君,柳萧君却看着青桐,七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青桐。”
“如果你们当年是被雷霆山庄蛊带走,他们为何要独独放过这孩呢?当然你会说是因为他不在家中,可据我所知,当时青桐在外贪玩,却也并未离得多远。以叶家父的心机,不可能漏过这么大一个活人。除非——”
“除非我们是自己走的,故意把青桐留了?”柳萧君接了去,不知是承认还是仅仅在反问。
青桐张了张嘴,“爹?”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又转头看那中年美妇,不敢置信般地,“娘?”
此时的宁修茂也顾不得柳家夫妇在不在这里了,忙止住想往那两人那边去的青桐,硬生生把他按在手心里,“冷静一点!”
七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站起身,柳萧君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摆出防御的姿态,他却只是走到青桐身边,摸了摸少年的头。
“青桐,不要激动。要明白你的爹娘抛你,是因为在乎你不想你涉险,比起有些为人父母的,当真已经好太多了。”
说他也不顾青桐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化他的意思,转头看着满脸戒备的柳萧君和柳夫人,尾音轻扬,“两位无需如此,在并无恶意。”
柳家夫妇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不信神色,大概觉得七弦若真的并无恶意,根就不用说这些动摇人心的话。
并不介意被如何揣度,七弦依然慢悠悠地,重回座位上坐。
“让我猜猜,当年应该是……这样。”
他指了指柳萧君,“柳大侠带领柳家,瞒着青桐,在做什么事情。你们一手制造了不存在的‘柳家惨案’,前往雷霆山庄,说服他们与你们合作,渗透整个江湖。”
“开始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雷霆山庄是枚好棋。但后来你们没有发现,棋悄悄开始不听话了。”
“在逐渐渗透到各门各派之后,雷霆山庄的叶家父开始不满足暗中的监视和微控,更觊觎柳家的能力,产生了想要借此一统江湖的野心。于是他们趁你们不备,给你们了蛊——你们这才从盟友,变成了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
七弦每说一句,柳家夫妇的脸就更沉一分,却直到最后都保持沉默,柳夫人贝齿轻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怔怔的柳青桐。
“宁兄,你觉得呢?”七弦余光瞥这温念远,嘴里却忽然问宁修茂。
宁修茂摊了摊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着柳萧君,“柳兄,你们这又是何苦?你们背后的人,又是谁?”
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柳萧君真的是一个令人相处愉快的朋友,怎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们背后的人来头应该很大吧,大到他们无法抗拒,想要保一个孩,都只能选择遗弃这种方式的地步。让柳家人间蒸发,这也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七弦眨了眨眼,忽然玩笑一般地说:“宁兄,那个人是不是你?”
“哥们儿,你想得会不会太多了?”宁修茂挑起了眉,感觉到拽着的青桐一阵扭动,忙又抓紧点,很是无奈。
抬眼看到温念远又有封他去路的意图,忍不住骂道:“你比七兄还黑,人家嘴上说说,你暗地里净干些断人后路的活计!”
七弦忍不住一笑,“宁兄觉得我空穴来风?我在想,什么样的人,才需要监视整个江湖?这点宁兄最清楚吧。”
闻言宁修茂也认真起来,他确实清楚,他以前是什么人都做些什么事,他最清楚不过,也正因此他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七兄,我的确曾是朝廷的人。但……朝廷上人那么多,可不止我一个。”
温念远一边断宁修茂后路,一边沉声道:“可能令柳家都只能遵命行事的,恐怕只有——”
“嘘……”七弦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垂眼睫,淡淡地说:“不能再说去了,再说,就危险了。”
的确。
说到这个地步,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话要是说得太透,于人于己,都不少好事。
“说到底,上面那位,要的不过是‘掌控’二字。”温念远若有所思。
七弦颔首,“若非雷霆山庄野心太大反了,原上头这番布置,对江湖明面上是没有影响的。”
久未出声的柳萧君捏紧了拳,青筋毕露,几乎有点咬牙切齿,“对江湖没有影响?却让我们不得不和亲生骨肉分离!桐儿当年那么小,我怎舍得、怎舍得让他卷入这种终身都逃脱不得的局?上面那位偏偏选中我柳家,我们当时根没得选,要么家都……要么,只能‘遗弃’桐儿,至少能给他自由……”
青桐无声地看着他们,他一直在看着他们,直到柳萧君露出那样颓然又无力的神色时,终于泫然,这算……什么呢。
如果他们是残酷无情地抛弃他,他还能多恨一点;可他们也是那么不忍,他们爱他爱到不想让他受任何一点伤害,却被逼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生生去分离。
他这一生,这十数年得以跟着七弦公浪迹天涯,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觉得是不幸,却是他的亲人能给他争取来的,最大的幸运。
“渡江鬼步,独步江湖。呵,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啊。”七弦眯起眼。
宁修茂想擦去青桐的眼泪,却又有些迟疑,“虽然渡江鬼步冠绝江湖,却只是在江湖而已,上面那位怎会知道……”
其实他心里已有答案,却第一次有些踌躇。
“因为当年一不留心,跟宁大捕头成了朋友。”柳萧君咧了咧嘴,不知这唏嘘里有没有怨怼。
宁大捕头低头看了青桐一眼,忽然觉得,情势好像有点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抽泣着感谢青花姑娘的火箭炮……_3∠_【捶地!】这章昨天就码好了!昨天就想发出来!然后单位宿舍的f,突然!就这样!离我而去……妈蛋内牛满面……到现在还没好,我夺走了同事的有线来发文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