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好，冬日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早饭后，曲白坐着轮椅领着何未和舒蓉在自家的大花园里逛了一圈，最后选了一角凉亭坐下休息。
亭子建在一个小坡上，视野极佳，底下有一方幽静的潭水，水色碧清仿若一汪绿澄澄的翡翠，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辉。几尾上品日本锦鲤，在水中自由自在悠闲游弋。曲白揪了一点面包屑，轻轻抛入水中，几尾小鱼顿时抢作一团。
“这鱼真漂亮啊！”何未趴着栏杆，看了一会儿感叹。
“那是。我家小叔叔的宝贝，特意从日本带回来的。这玩意儿，他简直比对亲生儿子还金贵。我也是服了他了！”曲白笑笑，将剩下的面包一把揉碎了全部抛进了水里。
都说玩物丧志，她这位小叔叔就是个不折不扣正儿八经的顽主，一辈子把玩儿当成正经事，玩的兢兢业业，玩出了花儿来。小叔叔至今没结婚，年轻时却玩出了一个私生子，也就是她二哥曲彦非。关于这一点，曲白始终都觉得她小叔这人实在太胡来了，简直毫无责任感！有了孩子也不养，随便往家里一丢，人继续在外面胡天胡地，外面的人都称他一代风流情种，真是很好地诠释了从小花花公子到老花花公子的路径。
作为小辈，她当然不能这么评价长辈。曲白顶多也就在心里嘀咕嘀咕，主要是有时候她替她二哥打抱不平。摊上这么个爹，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
一想到这种糟心事，曲白就觉得脑壳疼，索性换了个话题：“对了，我问一下啊，你们平安夜有安排吗？”
何未摇摇头：“我没有。”
“看情况吧，也不一定。”舒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别看情况啊！12月24号，本姑娘十八岁生日，从此我成年了，这一天对我很重要的，你们一定要来！”
舒蓉笑：“大小姐，今天才6号，离24号还早着呢，你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未雨绸缪。”曲白哈哈一笑，“早通知一声，好让你们提前准备啊，好好想想该送我什么？不是精心准备的礼物，到时候我可不收。”
“爱收不收，惯的你！”
说到过生日，这倒提醒了何未，本月12号下周五不就是周季安的生日嘛，也没有几天了。以前每回她过生日，周季安都牢牢记着。何未深刻反省自己，要不是经这么一提醒，竟然差点把他生日忘了，也太不应该了。为了弥补，她觉得应该好好计划一下，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12号，晚8点，滨江路LaVerbena西餐厅，透过对面落地玻璃窗向外看，对岸江上美景一览无遗。何未手捧菜单，递给对面的周季安看。
其实单独约周季安到这里来过生日，这还是舒蓉给她出的点子。作为恋爱专家及约会顾问，舒美人这样告诫她：“吃什么不重要，吃的环境才重要！”LaVerbena餐厅新开业，6折优惠，价钱划算，是近期本城情侣约会圣地不二首选。前两天舒蓉刚去过，回来后赞不绝口，立马强烈推荐给了何未。
“舍不得人民币套不着郎”，何未摸了摸荷包，咬咬牙决定奢侈一把，大不了接下来辛苦一点再多带一份家教挣回来。
出门前，舒蓉特意帮她化了妆，重新搭配了衣服鞋子包包，将她从头到脚好好捯饬了一番。临了，何未站在镜前端详自己，竟觉得镜中的人有些许陌生。
“怎么样，还不错吧？姐姐，我的手艺可不是盖的！今晚，玩的开心点。祝你马到成功，心想事成！”舒蓉拍拍何未的肩膀，给她加油打气。
何未微微脸红，嘴上却不承认：“哪有？就是过个生日，一起吃顿饭而已。”
“装，接着装！”舒蓉捅了她一下，哈哈大笑两声道，“只是一起吃个饭？鬼才信呢！没事儿，哪个少女不怀春？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我又不会笑你。”
“你明明就在笑！”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舒蓉摆摆手，努力憋笑，一直将何未送出了门。
餐厅确实如舒蓉所言，环境很浪漫，墙上悬挂了几幅印象派抽象风景画，满室的水晶灯和蜡烛，安静幽雅中又带着点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华美。
何未在此之前从没来过西餐厅，今天破天荒头一回，心里免不了有些紧张露怯。她抬眼看了一眼对面，周季安倒是一贯的从容淡定，一副认真仔细研究菜单的模样。他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干净，白衬衫的袖口同样洁白如新。今天的他穿了一件黑色休闲大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名牌，只是普通的材质普通的款式，但穿在他身上就别有一番随性舒服的味道。
何未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欣赏，简直藏也藏不住。
周季安有所察觉，合上菜单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何未有点难为情，但还是鼓起勇气实话实说，“我觉得你今晚真好看！”
“是吗？”周季安清清喉咙，被夸得略有些尴尬，摸了一下额头迅速转了话题，“我们叫东西吃吧？”
“好啊。”
等餐的过程中，一个棕发碧眼的瘦高个女人抱着吉他坐到一边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自弹自唱了一首英文老歌：
SeethepyramidsalongtheNile
Watchthesunrise
Fromthetropicisle
Justrememberdarling
Allthewhile
Youbelongtome
……
浅吟低唱，曲调悠远绵长，仿佛一场淡淡的倾诉。何未很喜欢这把慵懒沙哑的嗓音，翻来覆去的四句歌词，被她反复吟唱起来别有味道，像在缓缓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随便过个生日，干嘛来这么贵的地方？”周季安从刚进门开始就有拽着何未离开的打算，但拗不过她坚持。
“没关系。”何未笑，压低了声音说，“我已经打听过了，这家餐厅新开业有优惠，不贵。”
“那好吧，这顿我请你。”
“别啊，说好了我请的。我最近接了份家教，挣钱了，你放心吃，一顿饭我还负担得起。”
说着话，侍者送上了他们点的西班牙海鲜烩饭和烤羊排。
何未不习惯用刀叉，所以就没点羊排、牛排之类，老老实实用勺子吃起了海鲜烩饭。而周季安或许是因为学医的缘故，拿起餐刀来也颇像握手术刀的架势，干净利落地切割他盘里的羊排，动作既灵巧又优雅。
何未想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有些人天生就比别人优秀，比如眼前这个英俊非凡的男子。她温柔地凝视他，眼神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爱意，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溜到嘴边却只得一句：“好吃吗？”
周季安抬眼看她，将自己的餐盘轻轻推去她面前说：“还不错！你要吃吗？”
“好啊。”何未笑着拿叉子戳了一小块切好的羊排，心里暗叹自己太怂，不就是表个白嘛，怎么就跟自己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那个……我想……”何未脸上有点发热，脑子里非常乱，两个人实在是熟到不能再熟，她突然间这样表白，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对方？其实，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点，所有温情脉脉的时刻，一旦被打破，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再难收回。之前，她还可以偶尔装装傻，骗骗自己“妹妹”就妹妹吧，能当他的妹妹也挺好了！可是，她一旦表白，无论成与不成，他们的关系将再难回到原先的位置，有可能会无比尴尬。
周季安眉头一动：“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我想说……”何未闭紧双眼，说出来她可能后悔，但一直憋在心里，她很可能会更后悔，从她少女时期第一次朦朦胧胧有这个念头开始到现在，整整憋了五六年，她已经不想再憋下去了。她重新睁开眼睛，默默攥紧了手掌，深吸一口气：“我想说……我喜……”
这时周季安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你等等！”周季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了，“喂？”
“我在外面吃饭……好……你定吧！”周季安接电话的口气很温柔，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没有……我这边快完了，好，等我过去……”
周季安挂了线，心情似乎也突然间变好了，脸上容光焕发，一改先前不温不火的样子。
“你……有事？”何未看着他，迟疑道。
“嗯？”周季安握着手机，笑道，“啊，一点私事，有些急，我可能马上要走。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何未苦笑：“没，没什么。你急得话，你赶快走吧！”
周季安的表情略有犹豫：“你自己回去行吗？”
何未点了点头，下意识笑了一下说：“可以。”
她说不好自己此刻的心情，有点沮丧，又有点懊恼，懊恼自己没有抓住机会将心底的想法一鼓作气说出来，现在吊在那儿不上不下十分难过。说话的时机很重要，稍纵即逝，她没有抓住。
“小姐，需要用点什么甜品吗？”侍者递上甜品菜单。
“不用了。”何未摆了摆手，将目光从周季安离去的背影收回来，放下餐巾道，“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