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姐儿伏在那人脚上疼得爬不起身来,又惊又怕之下美眸里早已蓄起了水汽,并不敢抬眼,只知道满屋子都是陌生男子。惊恐惧怕全都一股脑儿地袭来,佟姐儿再忍不住,拿帕子捂住嘴嘤嘤啜泣起来。
颗颗晶莹泪珠儿砸在薛二爷的皮靴上,他两条腿本也大敞着,老神在在地往椅背上一靠,不时还抖动两下腿。十指交叉随意搭在腹上,大拇指不时磨着腰封上嵌的宝石玩,垂头睨一眼腿间的人儿,思着这可是周家送来的?
方才若不是见她生的好看,早也叫他一脚踹出去了。薛二爷嘴角噙着笑意,动动脚抬起她的下巴,果见一个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儿,不觉看痴住了,片刻回神过来,不禁赞一句,“美极!”
薛二爷此话一出,原还噤住声的几个少年郎顿时活络回来。林家三公子最爱溜须拍马,他瞧见薛二爷有意,同薛二爷一般,一心以为是周二备下的,便凑近了笑道:“二爷难瞧上一个,这都主动投怀送抱了,何不就此受下。”
此话一出,众人都围上来看热闹。这薛二爷的家底很有两下子,在这祁安城里可谓是富甲一方,自他老子往上几代数去,无一不是当时名震四海的富贵人物。
既为商人,那脑袋就灵光,不是不知士农工商,那商人最是低贱。一家子做生意行买卖样样在行、手到擒来,可读书考官却没个屁用!
早些年,薛老爷的祖父辈也曾耗费重金送进两个如花似玉的薛氏女入宫。一心盼着薛氏女能在圣上面前蒙恩,只要诞下了皇子,一家人就成了皇亲国戚,便是遗憾没能捞个实官来做做,有这么个身份摆在这,面上也光彩些不是。
哪知断断续续送进这么几个,皇子没诞下不说,位分未晋升不说,光是钱财都耗费不少。此径不通,后人也不再跟着效仿。
谁知到了薛老爷这一代,又起了兴头送进一个女儿,且这人正是薛老爷的嫡长女薛锦容,亦是薛二爷一母同胞的姐姐。本也未抱多大希望,不想倒是成了,如今正身怀龙种,且入宫不过两年就升到了妃位,已然是执掌一宫的娘娘了。
薛二爷原就是当地出了名的薛霸王,性情乖张、行事不羁、贪奢靡、好美色,自来就是祁安城里百姓又恨又惧的头等人物。寻常时候就少有人敢冲撞于他,多数都唯恐避之不及,现今她胞姐在宫中又得了宠,自然行事越加张狂起来。
薛二爷这人,就怕你不捧他,捧了他,他心下一得意,没准儿就许了你想也想不着的好处。众人这般一想,越加卖力地在旁鼓吹起来,“还是这周二会讨人心,瞧这么个柔柔弱弱的美人儿,可不就是二爷最喜欢的调调嘛。”
“倒叫我想起一首诗来,叫什么……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爱卖弄的宁少爷还要显摆,就叫人“啪”一声拍中了后脑勺,那人啧一声,“酸!且还不应景!”
宁少爷撅了嘴正寻思哪儿不应景了,薛二爷方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你叫什么名儿?”
佟姐儿又怕又怒,不及怎么去细想,人已入了薛二爷怀里。她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又何曾遭人这般亵玩过,便是表哥喜欢不时揩些油,也不曾当众这般被人羞辱。
佟姐儿泪珠儿止不下来,她就是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几个不是好人,只怕是将她当做了周家里畜养的家妓。吓得不住在他怀里挣扎,“放开,不是的,我不是……”
话未说完,就叫薛二爷擒住了下巴,手上圈的更紧,朝着她吹一口气,方邪笑起来,“这周二倒有些意思,今日原还不爱来,可凑巧来了,如若不然,这等的绝色可不就要白白错过。”
众人听他这话,知道他是真个中意了,刚要再奉承两句,薛二爷就急不可耐地立起身,美人儿更是叫他拦腰抱起来。
他朝着门外随时听候的小厮一扬下巴,众人便知他这是要走了,心里正耻笑着果真好好/色。就又见他当着一众人的面,垂头在美人儿面色轻啄了一口,末了,还不忘来一句,“香极!待周二回来,替我道一声谢。”
众人立时转化为深深的嫉妒……
佟姐儿浑身打抖,不停在他身上挣扎,可这一点细弱的力道于身长八尺、肩宽背阔的薛二爷而言,实在不值得一提。他刻意隔着棉裙捏捏佟姐儿的腿,示意她老实一点,佟姐儿却一下子僵住,被抱出了屋,方真的怕起来。
“不是……我不是……不是的……”佟姐儿急地手脚并用挣扎起来,不知自个该怎么脱险,更怕被人知道了她姓甚名谁,真个毁了闺誉。身/下薛二爷脚步不停,她却似个将要上案板的活鱼一样奋力挣扎,只盼能有一线生机脱离险境。
佟姐儿又怕又急,心口一下疼起来,手脚渐渐没了力道,不住颤抖起来,难受地捂住心口喘不上气来。薛二爷刚发现异常,就听见她尖声颤叫起来,“周家表哥!救救我……不是的,我不是……”
周二可谓一路火急火燎回来,他面上还浮着红霞,见了薛二爷人都抱上了,心里暗道一声不妙,“二爷,这是我家表妹,可不是您想的那样……”赶紧放下来罢,若是叫他表兄弟知道了,可不是要坏了手足之情!
“周家表哥……”薛二爷还未开口,佟姐儿就又叫起来,捂着心口,唇都叫咬白了,还强行忍住疼痛。
“诶,二爷不好,我这表妹犯病了,赶紧抱到屋里去……”周二正不知怎么解围,见佟姐儿一副模样也还想起来法子,一半庆幸,一半担忧地抱进了用来小憩的罗汉床上。
合上房门,屋里只得他与薛二两个男子,佟姐儿睡在了榻上还强行睁着眼,委屈后怕地只淌着泪,“周家表哥,你可要帮我……”
周二点头安抚几声,喂她吃了佟姐儿随身带的药丸,转头来寻薛二,就见他抱手坐在一旁椅上,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
周二头疼地走近,苦着脸央道:“二爷诶,这是我家表妹,可不是您想的那种。适才不过跟着丫头走迷了路,您可别再吓唬她了,这丫头胆子小的很,回头要是真一病不起了,一家老小可都要教训我啊。”
佟姐儿这会子闭了眼睛,药性下去,心口渐渐不似方才那般疼。她一面缩在被窝里回暖着身子,一面在心里求天告地的想着一会儿见了人该怎么解释,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不知,只怪她一时心急中了人的计。
佟姐儿越想越心慌,耳边是周二一叠声儿的央求声,她只听得那被周二唤作“二爷”的,说了一句,“怎么的?爷看中的人,还需你来同意,爷想将她带走就能带走,想叫她就此名声扫地就可名声扫地,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薛二爷恼了,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周二摸一摸额上的虚汗,心里不住骂着自家两个淘气的丫头片子。打定主意不能叫他将人带走,这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又求告了半晌,薛二还不点头。他瞧一眼天色,就怕一会儿来寻人了,窗户纸叫人捅破了,那可就大发了。
弯了半日腰,人家还不放话,一心跟你耗上了。周二心下也有些着恼,抬头看一看薛二,便见他一双浓眉时不时拧上两下,寻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可不就是在瞧榻上躺的佟姐儿嘛!
周二脑子一转,立时就有了主意,改了策略,不再求他放人,只一股脑儿地说些佟姐儿的事儿,“二爷也是瞧见了,我这表妹身骨弱着呢,自小丧父又丧娘,从小就是个孤女儿。今日本是过来做客,却叫那该死的丫头领错了路,自来养在闺中的小姐,一下见了这么些个身高嗓粗的外男,可不就要吓坏了身子。”
薛二眉心沉一沉,嘴上却还不松口,周二只得再接再厉,“你要是真个喜欢她,何不正经上门了来相看,偏要走这作践人的途径。这丫头已经苦了这么些年,经你这么再一折腾,我看还是甭折腾了,你要真喜欢就在这办了她好,要真给带走了,没准儿半道上就先给你气血攻心,香消玉殒了去。”
周二这一席话道完,屋里静谧了许久,佟姐儿用被子盖住脸,终是没能忍住低低啜泣起来。周二看一看榻上的人儿,又看一看气定神闲的薛二,他也不过是激下薛二,又哪会真个去告诉他佟姐儿是哪家的,只要解了当下这个僵局,回头任他教训都是无怨。
只当还是徒劳时,薛二却立起了身,他也不往榻边去看人,只伸出手掌拍拍周二的肩,“给爷护好她,回头失了名声拿你是问。”
薛二爷就这般拍拍屁股走人,周二却急地如那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来回走动几回,才一拍拳头拿定了主意。
自个家里周二行事自然方便,寻来一个忠心的丫头叫她领着佟姐儿原路返回,半道上还折了两枝梅捧在怀里,衣裙面容都叫丫头新整理过,倒也瞧不出甚个异样来。
这事本也是珍姐儿撺掇的,周三姑娘也搀和了进来。她俩先时还在乐,后头经了周三姑娘一句,“珍姐儿你这心真毒,我要跟哥哥说去……”
这事才叫周二知道,气地当时没打了两人,两人毕竟也还年小,一时任性起来行了错事。这会子见到佟姐儿完完整整回来,再不敢上前欺负她,暗暗把事儿藏在肚里吃完了席,回到家里还在担忧佟姐儿可会上娘那里去告状?
回到了自个院里,佟姐儿一颗心方落下来,一下软了身子,两个丫头忙扶住她,尚还不知生了何事,只以为姑娘径自一人跟着丫头折梅迷了路,却不知佟姐儿经历了怎样的险局。
冬日里,天色暗的早,佟姐儿躺在榻上闭上眼怎么也睡不安稳,她今日害怕的很,特留话叫两个丫头并罗妈妈都同她睡一个屋。
床帐外的蜡烛也并未吹熄,佟姐儿睁着眼睛,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各样场景现出来,虽是脱了险,心神却还未回过来,恍恍惚惚熬不住了方沉沉睡去。
到了半夜里,碧霄馆传出一道尖叫,罗妈妈三个吓了好大一跳,不及穿衣就赶忙起来查看。刚一掀开床帐,佟姐儿就扑上来哭道:“奶母,那个人生的浓眉大眼……身长八尺……他扑上来……呜呜呜……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