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天刚亮的时候,送葬车来了,拉着几具尸体往选定的地方而去。
很安静,没有打扰任何人,就像是很多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无数的人在努力维护安宁。
车子到了地方之后,王浪几人抬着棺材下葬。
亲手给填了土。
当坟包成型的时候,王浪整个人有一些恍惚。
一生匆匆而过,恍惚间几十年上百年,最终都不过是一堆土下面的一堆泥,从呱呱落地到垂垂老矣,一生斑驳陆离或是平淡如水,最终都逃不过岁月的消磨。
谁都有这一天,谁都逃不掉。
人生就像是一条线段,而非射线,更非直线。
生是一个点,死是一个点。
线段或长或短,或粗或细,颜色也都不尽相同。
时光匆匆,转眼便是一生。
不知不觉想到那些求长生不死的人,似乎就是一个想把线段变成射线的事情。听起来就不存在,那些追寻的人无异于飞蛾扑火,最终化为一点灯火。
阿b的儿子跪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
肥猴泣不成声,已经成了一滩。
兄弟四人,最终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呢。
回想从认识到现在。就感觉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
心思缜密的阿b,敢爱敢恨的粉仔,沉默寡言的丫头,感觉这帮人还是活生生的,可是现实的刺骨寒风转瞬把人从回忆之中捞了出来。
没有人,只有新坟四座。
佟亚茹站在一旁,看着坟,看着王浪的侧脸,不知道她那是个什么表情。
王浪点了三根烟,给阿b的坟头插了一根,给粉仔和丫头的坟前也各自插了一根。
阿b坟前有墓碑,但是没有字,也没有照片,一片空白。
给墓碑上刻字的时候王浪和肥猴都愣住了。
没人知道阿b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大家叫他阿b哥。
清清白白的墓碑,没有一个字,可能是没有写的,也有可能是太多了写不下就不写了。
阿b儿子昏昏沉沉,最后竟然趴在坟头睡着了。佟亚茹把孩子抱起来,王浪让先下山等着。字<更¥新/速¥度最&駃=0
肥猴成了软哒哒的一团跪坐在坟头。
坐着坐着突然就笑了出来,肥猴抹了把眼睛,泪水再度蒙住了双眼,“其实,我们早就知道阿b哥是警察了。”
王浪点了根烟,给肥猴递过去一根。
“有哪个混道儿上的打架第一句是不许动?”肥猴笑了出来,狠吸了一口烟。
“我,粉仔,丫头,我们三个的命都是阿b哥给的,他对我们三个就像是对待亲弟弟一样,我们也愿意把命交给阿b哥,哪怕知道他是警察。
阿b哥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都清楚他在做什么,他劝我们三个做点正经生意,让我们三个不再混黑,我们都没有,傻啊,没有我们三个,他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不早就完了吗。
从古至今,从桃园三结义到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都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们都没做到。
可是阿b哥,粉仔和丫头他们做到了。
就剩下一个我。
他们三个总是让着我,什么事都不让我去做,就连一起死都没有带上我。
他们都知道我有个妹妹日子苦偷偷往我家门缝塞钱我都知道。
粉仔他妈今年八十多了,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没了,没了。
丫头有个哥哥,是个赌鬼,丫头身上从来没有钱,都给他那个赌鬼哥哥了,他每次吃饭都说他吃过了,可是他从来都没吃过,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都不说。
阿b哥给嫂子寄过钱,让她们远走高飞,因为那时候阿b哥就已经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他不想连累家人,也不想连累我们。还不想连累你,阿南。”
王浪默默的在旁边听着,把烟盒放在了坟头,肥猴一根烟抽完了又抽了一根,在燃烧的纸钱上面点燃一根。
“从你刚出现,我们几个就知道,你十有八九是和阿b哥一伙儿的,可是后来,你和阿b哥分道扬镳,我们都认为我们错了,都以为你们不是一伙的。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都是阿b哥一个人把所有的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他想用他一个人的死成全我们所有人的活。
他死了,嫂子也死了。”
肥猴一口抽了半根烟。
“我没做过警察,我也不知道你们警察到底要做什么,我就想知道,值吗?”肥猴看着空荡荡的墓碑,像是在问阿b,又像是在问王浪。
墓碑后面的坟里面不会有人说话,墓碑前面的王浪吸了口烟,“人活着,最重要的是选择,有些人有的选,有些人没得选,因为信仰不同。”
肥猴给火盆里面扔了几张纸钱。挣扎了好几次才站了起来。
“我还欠你一句谢谢。”肥猴道。
“不用。”
“有时候,感觉你和阿b哥有点像,有时候又感觉你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肥猴嘴里叼着烟,鼻子里面流出了鼻血。随意擦了一下,从兜里掏出卫生纸塞住。
王浪随意瞥了眼,没有想太多。
肥猴回身看着身后的天兰市,繁荣依旧,热闹照常,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人们在热闹的街头来来往往,有说有笑,根本不知道这里还躺着一个人,一个为了让他们安宁付出生命的人。
“经里面说,做了好事,不让别人知道,也不能求别人报答,那做好事付出生命还不让人知道是为了什么?人活着不都是为了自己吗?”肥猴拔掉鼻子里面的红透了的卫生纸,重新换了一些塞进了鼻孔里面。
“所以释迦摩尼只有一个。”王浪随口道。
“你信佛?”
“不信。”
“你信什么?”
“信自己。”
肥猴没说话,捏着流血的鼻子。
王浪偏头看了眼,“没事吧?”
肥猴摇头,“老毛病,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二人抽完烟,给阿b把所有的纸钱都给烧了。
临走的时候,又给三座坟点了三根烟。王浪垂眼看着阿b老婆的坟,嘴里的一句对不起转瞬被风带走。
二人转身离去。
背后是寒风萧瑟的坟墓,身前是热闹非凡的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