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嚏!”安然不好意思地接过煌递予她的干布巾。一路湿哒哒地被煌领着进了一间客房,盯着自己脚下一摊子的水,虽有屏风隔着安然脸上也微微发热。
听到屏风那头煌歉意地解释道,“府上人手不多,尤其女眷更少,一会就让碧儿侍候你入浴更衣。”
碧儿是个低眉顺眼的丫头,若非刚才三人都落了水,恐怕安然在东府连这么个人影都见不到。安然不由得有些奇怪,这偌大的东府总不至于就这么几个人在打理吧。
想到煌此时还湿着身子,安然催促道,“你也快点换了湿衣裳吧。”随即又怕自己的语气太过暧昧,又轻轻嗓子补了一句,“别在这儿碍着我入浴了。”可是又发现更为不妥,一着急不住轻咳。
“可是感了风寒?”煌的声音中竟有些紧张,安然听着却不答,心中竟有些发甜。不等他再问,却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公子,您的浴汤和干净衣服已准备好了。”碧儿托着托盘进了屋子,胰子、香薰、浴巾在托盘中摆放得整整齐齐,可是脸上微露难色。
“何事?”煌观人入微,碧儿脸上的难色逃不过他的眼睛。
“公子,府上女装只有下人的衣衫了……”碧儿恭敬地回禀道,但是语气上却显露出难意。看来煌所言非虚,这东府也真真奇怪,满府不见花草,处处青竹翠柳,便是连个女人也少有,不过安然却也非常乐得见煌洁身自好,不去沾花惹草。
煌凝眉沉思片刻,侧头与屏风后的安然商量,“便暂用我新定制来的男子衣衫可行?”
男装?安然却也不介意。更何况是煌定制的新衣服,不知谁说过,若是问卷调查男子最爱看女友穿什么样的衣裳,百分之六七说愿意看女友穿自己的衣衫。这个放在现代叫中性美,至于在古代叫啥,安然却也懒得操心。
浴汤里放上秋海棠,碧波飘花倒也应景,氤氲的水汽蒸腾着安然的脸颊,不知是因为水暖还是什么的,面上显出一朵红云。侍候安然沐浴的碧儿看得真切,纤手轻轻隔着布巾为安然轻轻捏按,低垂的眼眸中似有一丝笑意。
熏香用的是煌惯用的香料,满屋子萦绕起丝丝清淡的檀香,安然由着碧儿侍候穿衣,宽大的袍袖盖住了五指,玉带束紧显现出她玲珑的腰条,银丝缎带将微干的头发绑好,不多时在铜镜中便映出了一个玉面俊笑颜的俊俏后生。
安然敛了脸上的笑,握拳轻咳了一声,只见那镜中的俊后生眉清目秀,威严间更显几分书生意气。挑了挑眉,安然伸手抚了抚垂于胸前的如瀑黑发,头上冠着一块洁白美玉,倒真有股贵家子弟的风流。
“若是有把折扇就更像了。”安然甚是满意碧儿的一番巧手,随口嘀咕了一句,却不想这碧儿果然是极体贴的,不知从哪拿来了一把乌木骨扇,恭敬地递于安然手中。
安然一愣,这折扇看似有些分量,但入手轻便,扇面上草书写着些文字安然却也看不甚懂,但是“噗啦”一声打开,拿在手中轻摇倒有种风雅味道。
却听门外有人拍手笑道,“倒真有几分以假乱真啊,真映了那句‘猪鼻子插大葱’装得挺像。”
安然连头都不用回,也知道这样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是谁。冷哼一声,折扇轻摇,却以扇点指着斜倚在门上的廷钧说道,“唯小人与怨妇难养也。”
刚才笑自己是美人,现在又骂自己不是小子就是怨妇,廷钧的面色一寒,这个丫头还真依仗着有公子撑腰了啊。却见碧儿在后面侧着头以袖掩口偷乐,廷钧眉头一皱,“碧儿姐姐,你跟着外人欺负我。”竟有种撒娇的味道,听得安然一激灵。
碧儿垂着眸笑着摇了摇头恭敬回道,“廷钧小爷你就莫要再为难奴婢了,平日听你将公子欣赏的安然姑娘学的绘声绘色,却不见你学姑娘她如何教训你。”
安然也不由得轻笑,不想这家伙竟还有这么耍宝的一面,亏他还佩着个宝剑一天到晚在自己面前装酷。安然合扇轻敲着手掌,装作便思忖便说道,“便是他想学,恐怕没有人陪他演。下次若他不安分,不如碧儿姐姐便帮帮他,骂他几句。”
碧儿浅笑着连连摆手,示意可不敢再参合他们这些主子的笑闹了。
安然说完却是越过廷钧的肩头,似在找什么,却被廷钧这张大脸挡了回来,“不用看了,公子有事,让我先送你出府,一会儿恐公子还有需要,你只能自己回醉月轩了。”
难得看这家伙神情一肃,和廷钧也玩闹了几次,虽然有时这小子也爱装酷板起一张脸,但却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
安然本想问问究竟是何事,竟让他如此严阵以待,但转念想想,这样深宅大院甚至可以影响到京都廷尉的东府恐怕不是一般小事,理智战胜八卦,选择不问。点点头说道,“我便不认识路,想必这府上的马车也认得,不打紧。”
碧儿闻言也麻利地为安然收拾好换下的衣衫,“待碧儿将衣衫浆洗干净再送还府上?”
廷钧瞥了一眼,“你不会就这么一套能出门的衣裙吧?”
安然瞪了他一眼。
“那就先放这儿吧,免得下次落水又没得穿。”这小子哼笑了一声。
安然大窘,这小子就不盼自己点好的,说的好像自己有多莽撞似的,还不是因为他那招火上浇酒才弄得自己如此狼狈么。
原路返回,安然发现自己这认路的本事倒是见长了,这东府虽大,但若是下次自己来便是自己经过的这些庭院却也能走个七七八八了。一路上,廷钧似有心事,一直沉默着,安然却也不想打扰,宁可自己一人欣赏着这些高墙翠竹。
快到角门了,廷钧蓦地停下脚步,沉着脸说道,“花安然——”
安然一愣,也停了下来,等着看他有何指教,却见他一脸严肃,微微皱起眉头。
“公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你是唯一个让他放肆大笑的人。”他顿了顿,“他看重你,觉得你和一般的青楼女子不一样。我——我也是这么觉得,虽然我也和其他青楼女子再有过接触了。”脸上竟有些发窘,但随之又板起了脸一副小大人似地说,“你不要辜负了公子。”
安然不知道公子煌到底在后面为自己做了多少,但是她确实感激他的付出,特别是在为她挡了官府的追究后却没问一句她与钦犯的关系。以他的心思不一定没有看出钦犯对自己的异样,但却只问她安好,只待她像——像朋友一般。
朋友——这两个字又刺了安然一下。不要辜负了他对自己的心思?可是他知道吗,他对自己偏偏就是没有心思啊。安然低着头,是啊,前一世她与他只成了朋友,能偷得一条残命,与他再次相聚,还奢求别的吗。
安然深吸口气,抬起头,“你说的对,我不应负了他,我也不能负了他。”他不愿做自己的惜花人,她绝不强求,只希望在这份难得的片刻缘分里与他开心度过就好。
一转身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