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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二十二章 惊情(1 / 1)

夏侯宣的脚边正好有一摞劈好的柴木,在看到纪彦平挽弓搭箭瞄准齐靖安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抬脚一踢,一截胳膊粗细的木头“嗖”地飞起,正正砸中纪彦平的背脊,纪彦平“啊呀”一声就摔下了马来——但与此同时,箭矢已从他手中射出,朝着齐靖安飞袭而去!

在这个连眨眼都来不及的一瞬之间,夏侯宣的心里只余下对齐靖安的担忧之情,根本无暇对纪彦平的行为产生丝毫感想……

所幸夏侯宣“出脚”及时,那支箭因为纪彦平的落马而失了准头,即使真的射在齐靖安的身上也伤不及要害;更何况齐靖安感官敏锐、反应也快,听得身后出现混乱、还夹杂着弓弦震动的声音,他毫不迟疑地抱头扑地一滚,终是安然躲开了此番偷袭。

见此一幕,夏侯宣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纪彦平太过分太可恶绝不能轻饶”的念头,可他的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迈向齐靖安那边——快步来到撑坐在地的齐靖安身旁,夏侯宣弯下腰关切道:“靖安,没有伤到吧?”说着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拉着对方站起来。

齐靖安瞥了一眼身侧的那支斜插在地的箭矢,心里自然有气。可对着夏侯宣,他就算有再多的气也发不出来,便轻轻摇了摇头,握上夏侯宣的手、动作利落地站了起来。

“嘶!”便在此时,摔下马来灰头土脸、比滚了一身草屑的齐靖安还要狼狈的纪彦平倒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疼痛,也或许是因为不满——手牵手啊手牵手!

齐靖安闻声朝纪彦平的方向横了一眼,此时他的小模样与对方先前上马时侧头的那副鼻孔朝天的表情相差仿佛,也是傲然中含着挑衅。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该触碰公主的手,但方才看见心上人那白皙漂亮的手就在眼前,他心随意动,干脆就“放肆”了一把,反正他这不是受了惊吓和委屈么?就当是讨个补偿好了,还能顺带着气一气那个姓纪的混帐家伙,何乐而不为呢?而且摸上了才知道,公主的手……手感真棒哎,真是赚回本了。

暗搓搓地吃了一小块豆腐之后,齐靖安意犹未尽地收回爪子,不出一言、抬腿就走。

不远处,供左右将军和从属官们休息的帐篷已经搭好了,齐靖安决定直接回去,剩下的事就交给公主来处理就好了——纪彦平身为纪家嫡长孙、公主的表哥,绝不可能因为一次偷袭未遂就受到特别严厉的处置,所以他并不打算摆出一张怨妇脸来诉说委屈——那样做既显得小家子气,还有可能会让公主感到为难,何必呢?为了情敌的错误去为难自己的心上人,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再者说来,齐靖安相信公主心底里肯定是偏向他的,绝不会让他白白“滚地一回”,迟早都要连本带利地从纪彦平的身上讨回这笔账,而且以公主的手段……嘿,总之他已胜了这一局!

“纪彦平!”夏侯宣见齐靖安面无表情地走了,眸光一厉,大步走到他表哥跟前,语气冷飕飕道:“还没上战场就对自己人动手,你可真够有能耐的,不愧是纪家精心培养的大公子!”

纪彦平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脸色微微发青。见夏侯宣如此这般疾言厉色,他嘴唇抖了抖,讷讷地说:“我刚才只是一时冲动……而且也是被那姓齐的给激怒了,他实在很无礼……”他越说越小声,神情中流露出明显的悔意。

纪彦平并非一傻到底的纨绔,纪家对他这个嫡长孙抱有很大的期望、也有好好教养过,所以他心里清楚,即使齐靖安的出言讽刺、抢先射猎等行为都高尚不到哪里去,但打从自己头脑发热、挽弓射人开始,他就犯了大错,让所有的道理都跑到对方那边去了。

时至如今,纪彦平确实是后悔的,他本来并非特别容易冲动之人,最多有些傲气,也没怎么做过仗势欺人的事儿。可这一次为了他心之所慕的公主表妹,终是“血气方刚”了一遭。幸而并没有铸成大错,还让他彻底看清了公主对那个齐某人的情意……唉,这下子他想不死心都不行了,还是面对现实吧。

觑着神情黯然的纪彦平,夏侯宣冷然斥道:“他再怎么无礼也比不上你胆大包天,竟想在行军路上射杀同僚?!”说着他表情严肃,语气非常强硬道:“纪彦平我警告你,齐靖安是我看重的人,如若你以后再敢对他有半分不利,我决不饶你!”

纪彦平心里酸涩、嘴巴发苦,但见夏侯宣的一双锐目如刀锋似的剜着他,只能无奈苦笑着点了点头。这时,粘在他头顶的一根杂草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地,衬得他这大少爷好似丧家之犬一般。

“而且这次的事也没这么容易揭过,”对纪彦平,夏侯宣并无半分同情之心,他森森然地眯了眯眼,又道:“此番你算是欠了靖安大半条命,总要想法子偿上……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希望你不至于让我再失望一回,表哥。”如果纪彦平不自动自觉地想办法“还债”,夏侯宣一定会不吝出手——到了那时,即使他这位表哥“一个不小心”马革裹尸了,也怨不得他了。

“我、我知道了,”纪彦平本来还算俊俏,可如今他的整张脸都皱得不能看了,表情比苦瓜还苦,他怎么就欠了齐靖安大半条命了,最多小半条吧——“表妹,我、我……”

“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后你都不要叫我表妹了,该叫我将军!”夏侯宣哼了一声,甩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方向正是去找齐靖安。

纪彦平双眼发直地看着夏侯宣远去的背影,惨兮兮地嘟囔道:“我……我的胳膊脱臼了……”本来他还想请表妹也来扶他一把,好歹让他不那么难受;或者讲个价,把“大半条命”的债务降一降。结果人家连他的话都懒得听完,真是够绝情的了。

“噗嗤!”一直在旁看戏的陈淑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背着手往前踱了几步,颇不厚道地往纪彦平的伤口上撒盐:“快起来吧,我都替你感到羞耻,一个大男人扮可怜讨同情,像什么样子?相比之下,齐靖安真是比你更配得上公主!”

纪彦平虽然已经在心底里认栽了,但当面被个女孩子鄙视,他嘴上还是很不服气:“齐靖安不过是个穷措大,如若你真心把公主当朋友,合该劝她擦亮眼睛才对!”

“啧,”陈淑瑶歪了歪嘴,嗤笑道:“你还是先擦擦自己的眼睛吧,方才你挽弓搭箭时,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就煞白泛青了,直至齐靖安使了一招驴打滚后安然无恙,她的神情才稍稍缓和过来……明摆着他们二人互有情意,你又何必枉做小人?”说着她又啧啧了两声,“所幸齐靖安躲开了你的冷箭,若他真被你伤了甚至杀了,公主肯定会要了你的命!”

纪彦平黑着脸,狼狈万状地爬起来,站得歪歪扭扭,左手捂着右肘,疼得一个劲儿地“嘶嘶嘶”倒吸凉气,朝着陈淑瑶连翻白眼。

陈淑瑶看得嘿嘿直笑,接着说:“别以为我在吓唬你,说真的,方才你摔下马的时候,我瞧着公主那煞气腾腾的模样,险些就脱口而出唱起戏来……”说到这里,她真的唱了起来,迂回婉转、咿咿呀呀道:“觑着那贼呀落下马,反手一刀呀断他头,断他头呀再不念那旧时情,而后只一心保家国……”

纪彦平嘴角一抽,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看起来他的脚踝也扭到了,但他还是咬着牙加速离开了,因为他实在不想听陈淑瑶继续唱那一出昭圣长公主杀夫的经典戏剧了,还是赶紧去找军医治疗他受伤的身心吧。不过,陈淑瑶的“胡搅蛮缠”好像还是有点儿用处的,纪彦平隐约觉得心头轻松了一些、脑海上空集聚的阴霾散去不少,对公主和齐靖安的事似乎也看开了几分。

“哎,军心不齐何以克敌,感情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看着“为情所困”的家伙们接二连三地走了,在场就剩下陈淑瑶和几匹无辜的马儿了,她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句……哦对了,在场还剩下一只最最无辜的肥兔子!

“兔子啊兔子,这一场戏可是因你而起的呢。”陈淑瑶似乎忘了这整件事原是她起的头,她走过去捡起肥兔子,决定把这只“罪魁祸首”烤来吃掉。

“咦?”提着兔子折返回来的时候,陈淑瑶眼尖地看见草丛里躺着一个木雕小人,她弯腰捡了起来打量一番,不禁失笑道:“哎呀,看来还是我的眼睛最亮了,公主对齐靖安在乎得很,齐靖安也对公主爱得不行,真是好啊真是妙……”她哼着戏曲,脚步轻快地走了。

是夜,亲兵们驱马围成一大圈,将装着粮饷的大车和将军、从属官们的帐篷护在中间。由于只是暂歇一晚,所以搭起来的帐篷并不多,大多数亲兵都要露天打地铺、睡在自己的马儿旁边。好在这秋初的气候还算适宜露营,不至于让兵士们太辛苦。

用过饭后,众人各自休息。

吃够了烤兔子的陈淑瑶挽着夏侯宣的手,硬是跟着回到了他的帐篷,说是要跟“好闺蜜”睡一张床、聊悄悄话。

帐篷里的若妍对陈淑瑶投以不满的目光,却又不好直接出言赶人,只能闷闷地杵在一边。

“想说什么随便说,说够了就回你的帐篷睡去。”夏侯宣当然不可能跟一个女孩子同床共枕,他非常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临时的床铺本来就小,我一个人睡都嫌窄。若是再添一个你、挤挤挨挨的,我还用得着睡么?”

陈淑瑶咕哝了一声“娇气”,却也不再坚持,跟夏侯宣一起坐在了床沿边,道:“今天惹得那俩汉子闹了起来,是我虑事不周、稍鲁莽了些。可正所谓堵不如疏嘛,我看你那表哥经此一遭也想开了些……所以我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夏侯宣哼了一声,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什么堵不如疏,分明是你调皮想看戏……险些伤了靖安,你也欠他一次,必须得还!”

“什么啦,你重色轻友!”陈淑瑶抗议道,她眼珠子转了转,又说:“这样吧,我送你个礼物,就当赔礼道歉咯。”

“你是欠了靖安的,送我礼物有什么……”句末的“用”字尚未说出口,夏侯宣就怔住了,他看着陈淑瑶拿在手里的那个木雕小人,好半晌才眨了眨眼,语气莫名、若有所指地说:“这不是你的东西吧,怎么能给我做礼物?”倏尔想起齐靖安的木雕技艺,他的心脏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

“嘿,我把这个送给你,让你知晓他的深情,可算是不欠他了吧?”陈淑瑶也眨了眨眼,把木雕小人往夏侯宣的手里一塞,然后就很自觉地离开了帐篷。

这木雕小人活灵活现,就连嘴角的笑纹都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雕刻者倾注了很多情意。夏侯宣将之捧在手心里,忽然觉得很有几分烫手的感觉……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齐靖安的心思?难怪了,齐靖安明明性子豁达,即使对纪彦平的第一印象不佳,也不至于会主动找茬、让对方难堪,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原来是因为视对方为情敌啊。

一时间,夏侯宣的表情非常复杂。

而另一边厢,正准备就寝的齐靖安讶然发觉他白天随身带着、晚上习惯于放在枕头边的木雕不见了!于是他赶忙走出帐篷,找守夜的亲兵借了个火把,穿过马匹围成的圈子,来到他先前滚地的树丛附近找寻了起来。

结果自然是找不着的,齐靖安心头一阵懊丧,他的木雕不见了,摸来摸去就摸到一根柴木,正是之前夏侯宣踢飞起来将纪彦平砸下马的那一根。

其它的柴禾都已经被火头兵烧掉了,只有落在草丛里的这一截木头幸存了下来,齐靖安想想也觉得挺有纪念意义的,反正他的木雕不见了,干脆就拿这截木头再做一个罢。

颇有些憾然地直起腰来,齐靖安正准备拿着这截木头回帐篷去,距他不远的树丛里却是忽然发出一阵响动。他神情一肃,凝神静听,竟是听到树丛那边有不甚清晰的急喘之声——齐靖安眉头一皱,把火把往树丛那边一照,也不冒失去探,而是高声招呼不远处的守夜亲兵,“来几个人,这里有情况!”

训练有素的亲兵们奔行而来,顺着齐靖安的指向到那树丛边一探,不时便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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