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的早晨,空气清冽而又芬芳。沉寂了一夜的树林里,又活跃了起来,晨起的鸟儿啁啾着飞来飞去,林间的小动物也到处乱窜,一派生机盎然。
不远处的一户青砖白墙的人家,大门吱呀一声就推开了,走出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来。她身量纤细苗条,婀娜多姿,头上顶着一块蓝印花的帕子,遮住了大半个脸。
身上穿着一领月白粗布滚边的右衽衫子,一条青布裤子的膝盖上还打着两个补丁,正背着一个柳条筐子走了出来,朝村头走去。
村头已经站着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小姑娘,挎着一个竹篮,上面搭着一块泛黄的粗布,不知道里头盛着什么东西。
见到那姑娘走来,她顿时欢欣雀跃起来,招着手笑,“若雅姐,你怎么才来?急死我了。”
古若雅就笑笑,“真是个急性子,左右都这个时候。”
“那我们快走吧,晚了人都散了,东西就卖不出去了。”那姑娘亲热地挽着古若雅的胳膊,两个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村子。
两个人步行走了二十多里路才赶到城里,此时已是烈日当空,正当午时。
古若雅只走得满身大汗,后背上的衣服黏腻腻地粘在身上,好像有一个毛毛虫在爬一样难受。
可是为了那几个铜板,她必须得把这满满一背篼的药材背到广元堂去卖了,上次那伙计可是说了,只要她有药材,有多少收多少呢。
为了这句话,她可是高兴了三天三夜都没睡好觉。
这就是钱啊,是她们一家活命的东西!
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艰难地转过身对那姑娘说道,“二妮,你去西市吧,把鸡蛋卖了,我们在颐和酒楼下汇合!”
这是老规矩,二妮点点头,就挎着篮子朝西边去了。古若雅托了托身上沉重的背篼,也迈开步子朝东边的广元堂走去。
广元堂的小伙计二顺子正拿着一柄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柜台上的浮灰。靠西墙坐着一个年逾花甲的坐堂大夫,头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除了他们俩,并没有一个抓药的人。
古若雅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只觉得一股忧虑悄悄地漫上心头。看这样子,这广元堂的生意并不是多好啊。
听见动静,二顺子和那老大夫都惊喜地抬起头,当看到是她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是满满的失落。
古若雅哪能看不出来,只好冲着他们笑了笑,就把身上的背篼卸下来。
二顺子无精打采地走出柜台,招呼着,“姐儿过来了。”一边就把背篼里的药材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细细地看着。
那些药材被分门别类地放在一个一个干净的小布口袋里,不管是块茎还是枝叶,每一样都干干净净,炮制地精细无比。
小伙计抓了一把看过了,脸上流露出赞赏,“没想到姐儿这么小的年纪,对药材这么精通。”
古若雅只是抿嘴儿一笑,并未答话。
不是她矜持也不是她倨傲,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可是出身于中医世家的外科大夫,这些东西从小就耳濡目染,能不熟悉吗?
见二顺子检验完了,古若雅自信满满地问道,“小哥,这药材怎么样?”
其实不用二顺子说,她也对自己的本事放心。
二顺子笑道,“姐儿这药材自是不必说了,只不过……”
还未等他说完,古若雅的心就咯噔一响,怎么?莫非今儿不想收了?
却听二顺子撮着下巴沉吟道,“你也看到我们铺子里的情况了,掌柜的说了,这个月一点儿进项都没有,再这么下去就该关门了。”
古若雅失望之极,强笑道,“怎么会?掌柜的人那么好!”
看着伙计为难的表情,古若雅只觉得脑子一阵阵的晕眩,难道她又要回到以前、过着那种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日子了吗?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的手艺,她多么期盼自己能闯出一条路来!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二顺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上次的话掌柜的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本来说好了,姐儿的药材有多少就收多少的,没想到这就要食言了。”
古若雅扶着门框勉强笑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儿,怎么能怪你们?”
还未说完,就听伙计朝着那药材怒了努嘴,“今儿既然来了,就先收着吧,左右也不差这几个铜板儿。只是下一次,姐儿怕没有这个运气了。”
原来今儿还能卖出去!
古若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神色尽量平静些,可是眉宇间的惊喜遮都遮不住。
望着面前这个有些雀跃的小姑娘,二顺子悄悄地叹了一口气,把药材倒过了,拿了一串青蚨铜钱递过来,“姐儿数数吧。”
有什么好数的?不过十个铜板,手都捻得过来!
不过她还是客气地回道:“不用了,我信得过你!”
朝二顺子和坐堂大夫点头笑了笑,她背起背篼跨出了广元堂。
这一次是不用愁了,可是下一次怎么办?
她有些茫然地望了望头顶上的烈日,街上的行人匆匆,想来都怕热。
几个小摊贩有气无力地吆喝着,没有几个人前来问津。
她信着步子朝颐和酒楼走去,二妮也该卖完了鸡蛋了吧?不知道她能得多少钱?鸡蛋可是比她辛辛苦苦炮制出的药材值钱多了。
上一次二妮可是足足卖了二百钱呢。
离颐和酒楼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得前头吵吵嚷嚷地挤了一大群人,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看什么热闹呢。
她就站在一边儿,探头看着二妮是不是来了。
就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喊道,“打烂这个贱蹄子。竟敢推我弟弟!”
两声噼啪的声音响起,人群里一个女声哭起来,间杂着呜噜不清的辩解声,“小姐,我没有推小少爷,是小少爷踩着我的钱了。”
这个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
古若雅心里一震,难道是二妮?二妮怎么会冲撞了城里的贵人了?
心思灵动间,那个尖细的女声再次响起,“还敢说?我们家会在乎你这几个臭钱!竟敢污蔑我们,真是找死!”
那个声音又喝命着下人,“还愣着做什么?等着这个贱蹄子再骂少爷吗?”
一个浑厚的男声就答道,“给我把这个贱蹄子打烂!”
脚步杂沓的声响传来,似乎有好几个人都涌了过去。隔着人群,古若雅好像看得见二妮被人给摁在地上狂扇耳光的场景。
她脑袋轰得一响,再也顾不得许多,就从人缝里挤了进去。
果然不出所料,二妮头发上沾满蛋清蛋黄,淋淋沥沥地正跪在地上,背上还踩着一只男人的脚!
身前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雅青的头发上插金戴银,身穿一领银红茜纱衫,盘金满绣的石榴红湘裙上金光闪闪。身量苗条,粉面含春,不怒自威。
只是此时她柳眉倒竖,杏眼含怒,破坏了这张本来十分出众的脸!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胖嘟嘟的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身的月白小箭袖,衬得这个小男孩粉团一般。只是他手里一手拿了一只鸡蛋,笑嘻嘻地看着面前跪着的瑟瑟发抖的二妮。
显见得二妮头上的鸡蛋就是他砸的。
看这长相,两个人分明是姐弟。
只是二妮素来是个懂事的姑娘,人穷胆小,万万不会得罪这样的小姐少爷的。
那个小姐盯着面前跪着的二妮,眼睛忽然闪过一抹笑,就像是猫儿在吃老鼠前的假慈悲。
她朝着踩着二妮背的大汉甩了甩帕子,那大汉就伦开了蒲扇般的巴掌,一手抓起二妮的头发,对着二妮的脸就挥去。
这一巴掌要是打下去,二妮的脸岂不被打花了?
说时迟那时快,古若雅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冲,当即大喝一声,“住手!”
看热闹的人群似乎被这一声给震住了,都扭头看向这个大胆的姑娘。
见她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却有这般胆量!
那位高贵的小姐也转脸看向古若雅这边,见是一个乡下的小姑娘,和她一般大的年纪,头上蒙着的一方帕子遮住了大半个脸。
就是这么个见不着真面目的小姑娘竟然敢喝止自己!
她顿时拉下脸来,满是不悦。
古若雅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仁不让地走上前,站在二妮面前,一把推开了踩着她背的大汉。
从小就上山挖药的她,力气自然不小。再加上那大汉没防备,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给推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有摔倒。
他不由恼羞成怒,捋着袖子就骂骂咧咧地上前,“臭丫头,敢推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二妮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扒拉开头发上的粘糊糊的蛋液,就把若雅往人群外推,“若雅姐,你快走吧,他们这些人凶得很!”
“凶得很就能随便打人骂人吗?我倒要看看这些人青天白日地到底有多凶!”
古若雅不退反进,把二妮拉往身后,悄悄地在手里攥了一枚银针,这还是林氏的一根银簪换来的,她就是用这根银针给乡亲们治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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