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王湾死了！
这个消息从腊月初二开始，以光速传遍荆京城，而后，在三天之内传遍南楚，又用了两天时间，传遍四国。
身为礼部尚书，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是以王湾二十余年贤德清廉的名号，在哪里都是叫得响。然而，腊月初二这天，王湾被人发现用牛筋绳绑在从未有人踏足过的书房之中的立柱上，全身散发着蛇药的味道，被引来的蛇紧紧地缠绕着他。面前摆着一张上品宣纸，上面是七朵栩栩如生的夺命花散发着异香。屋外的百花争艳影壁上，清楚地用鲜血写着几个狂草－－王湾。
仙客来也难得的几日平静。往常的客人都是冲着澹台亦初和悠王煊王的面子，希望她能给几人说说好话，利于官途才来这经常用饭，这也是澹台亦筱宁愿牺牲未嫁女子矜持的名声也要将仙客来广开大门的原因。而现在王湾已死，夺命花图和血染影壁都清楚地证明，他被百花楼杀了！
据说当天，楚高邈接到一封用飞刀钉在上书房的密信，上书请他务必带着四个儿子于寅时去王湾书房看好戏。而当他带着人去的时候，果然发现了这些证据和账本信件。账本自然是王湾这些年来贪污腐败的证据，而信件上，写明了是有人把王湾的不义之财拿走了四分之一充作报酬，剩下的－－任他们处置。而王湾账目信件上的名字，自然也就成了朝堂之上的夺命符。
很快，南楚朝堂之上的官员调整，就来了一次大换血。凡是账目所提到的名字，没有一个不换的。
腊月初八，仙客来只供应各色粥汤。穿封若冰特意在其中添上了暖身护体的药丸，使得今天的生意便得格外爆棚。
梨木桌旁，一人抱着一碗红豆莲子粥，争先抢着桌上那一竹罐糖。穿封若冰做事向来不留情面，上次给楚子翟的阴阳散还不知道他吃没吃。万一吃了，那可就是大罪过。心里想着这些事情，手下做事也没了准头，就连今天做粥时，连莲子中的苦心都没去，害得几个人在一张桌上抢一罐糖。
结果还是高挑瘦弱的钟离柔抢了先，一边撒糖一边道：“我说穿封，你是怎么做事的？苦心都不掏出来，叫小姐我怎么吃？”抬眼看到众人鄙视的表情和盯着她手中糖罐垂涎三尺的目光，旋即改口：“反正澹台是要嫁给乔羽曦的，楚子翟吃多少与你何干？”
齐季嫣眼疾手快地将竹罐抢到手里，道：“钟离，说话切记留口德，否则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万一……”
“万一楚子翟就在你身后你就完了！把好好一大男人变成个女人？你也太不积阴德了吧？煊王变素煊公主？我连想都不敢想。”胡非清和坐在下首，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从发愣的齐季嫣手里抢过糖罐，这才发现不对。为什么她们都盯着自己？还是……胡非清和缓缓转头，看见……嗯，她看见黑白无常在向她招手，那笑容，绝对的天真无邪。
“王爷，早啊……”胡非清和立马摆上算账时的招牌笑容，“您怎么会来的……”
“本王怎么就不能来了？”衣袂飘飞，深重的颜色挡住了阳光的照耀，在青石地上投下一片墨色的阴影。
澹台亦筱早趁着几人愣神的时候抢来了糖罐，一边撒糖一边道：“她只是对你没有穿黑色裙装来感到诧异而已，又没说你不能来。你着什么急？”话虽是这么说，其实她自己比谁都想看楚子翟女装到底是什么样子。
“若说到着急，我觉得应该是你更着急还差不多。”龙丘雅眯了眯眼，将糖罐中仅剩的几粒砂糖渣滓倒进碗里，“今天可是腊月初八，也不知道是谁一个月前要自家哥哥和人家爹爹来商议亲事。我龙丘雅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未嫁少女爱慕我哥却还是矜持以对，还没见过这么急就要把自己嫁出去的，这要我怎么说……”龙丘雅不住地摇头叹气，一派老学究的样子。
“我又不嫁给你，要你管！”澹台亦筱抬手，将刚才挑出来的苦心尽数弹进她嘴里，“下回要是再说这种话，我说不定真让穿封给你喂点阴阳散，然后再嫁给你！”
额……今天不是晴天吗？前两天也没下雪没刮风啊，这怎么从门口就往里呼呼地灌凉风呢？龙丘雅知趣地搓了搓胳膊，强忍着嘴里的苦感，抱着碗跑去了后院。身后随即传来钟离柔叫嚣的声音：“你可别用苦心喂湖鲤，它们不吃的！那些苦心落到水里会把水弄臭的！”
“滚……”龙丘雅痛不欲生的声音。
楚子翟站在门口挑眉看着六人演的这一出戏。代价可真大，不惜吃那么多莲子的苦心，就为了拖时间等乔明翰父子和澹台亦初？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次王湾的事情里面，并没有将乔明翰和澹台亦初牵扯进来，那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出现？不过他们没出现，似乎他很高兴。
“陵阳呢？”楚子翟撩袍坐在龙丘雅的位置上，抬头问着众人。
“找你弟弟去了。”很整齐的声音，“你是没长脑子还是脑子长了霉？陵阳不在这除了去找楚子凯还能去哪？”
好吧是他自讨没趣还不成吗？他果然是不该问这个问题的，话说回来也是，陵阳沐不去找老七还能去哪？
“陵阳最近果然是焦点啊！”门外，澹台亦初一反常态地握着把扇子骚包地摇啊摇。这一番风骚的样子倒是把一边上那乔家父子俩衬托得更潇洒。
世人都道乔羽曦是如何翩然如仙，原来他爹就是这么个美男胚子……啊不对，是老美男胚子。乔羽曦爱穿白衣服，他爹也是。和乔羽曦不同，乔明翰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轻灵出尘的男子，但他的眉目带着西绮的豪放不羁。据钟离柔回报，乔家有很多彩陶。她曾“带”回来一个陶罐，和乐都彩陶寓意无差，应当是西方来物无疑。是以乔明翰尽管身着白衣，但身上还是有着掩不住的三分西北豪放之气。相较之下，尽管眉目相似，乔羽曦的仙气应当是遗传他母亲的吧！不过她哥说过，乔羽曦的母亲早亡，至于是谁，谁也不知道。
澹台亦筱立刻起身，将三人迎入屋内。其她五人也都识趣地起身避开，惟独他楚子翟霸道地占着那个下首的座位，自顾自地喝着杯中的茶，纹丝不动。
“几位，陵阳怎么就成焦点了？”齐季嫣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中，心中刮过飕飕盘旋的凉风，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人对楚子翟这种行为早是见怪不怪了，何况人家是王爷，你能说什么？乔明翰捋了捋胡子，带着儿子毫不避忌地坐在楚子翟上位，澹台亦初撩袍坐在乔明翰对面，紧挨着楚子翟的上首。
乔明翰先给见了礼，率先开口道：“街上盛传除夕那天，悠王爷将迎娶北齐俪妃的那位小公主。而陵阳小姐此番前去，少不了……”
少不了什么，他们都知道。陵阳的母亲当初给俪妃接生过皇子后，又去给晓妃接生公主。而这位小公主是齐季威最后一个子嗣，到腊月初一正好十四岁。将一个可以称为孩子的人嫁给南楚堂堂的王爷，什么意思不说也知道。陵阳此次又与楚子凯有了波澜，无论这小公主能否成功地嫁过来，那都和她脱不了干系。嫁成，是陵阳软弱无能，虚长她半岁；嫁不成，是她陵阳沐心胸狭窄，妄图以江湖女子身份嫁给堂堂亲王，连带着天山、澹台家甚至是整个南楚的名声都给毁了。若是再有好事者将她们与百花楼联系起来，还有姬慕枫在江湖上的实力，这样一来，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一系列的决定权，就在于齐季威是否是真心将小公主嫁给楚子凯了！毕竟，澹台兄妹也算是是北齐帝曾经的外甥外甥女，算起来也算是小公主的表兄表姐。但是，齐季嫣的身份，是万万不能让人发现的。宁肯让人知道她是青花萱，也决不能让人知道她是齐季嫣！
“哥－－”澹台亦筱晃着澹台亦初的胳膊撒娇，“今天不是说我的事情吗？怎么又扯到陵阳身上？”
“你啊……”澹台亦初点了点她的鼻尖，而后略带歉意地向几人说道：“舍妹不懂事，望几位见谅！”
乔明翰端起茶杯撇开茶沫，吹了吹氤氲的水气，但笑不语。乔羽曦微微欠身，道：“右相大人何须如此？亦筱的脾气，我们也是知道的。”至于楚子翟，不说话也绝对没人敢把他当哑巴卖了。
“这么个顽劣性子，也不知道日后娶了你的那家，是福是祸！”澹台亦初胳膊微抬，兀自斟茶。“谁娶了澹台绝对是为民除害！”胡非清和拨了拨算盘珠子，声音清亮。
眼见着众人瞧自己，胡非清和抬头，扫视了一圈，慌忙道：“不是我，绝对不是我！”这句话的音色清脆动听，还是那种小丫鬟般的感觉。那之前的那句话，谁说的？正思量着，众人心中也都有了答案。
“羽曦，你可愿意做做为民除害的英雄？”乔明翰放下茶杯，“你若是不愿意，爹绝对不勉强，毕竟啊，这婚姻大事，儿戏不得，况且你……”
“爹我愿意。”
这是真的想娶还是不想让他爹唠叨？
“那就定了！右相大人可愿将妹妹嫁给犬子？”乔明翰微笑道。微眯着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
“愿意。”
就这么一句话，两个人的一生，或许就此定格。但是，人生往往有很多未知数。有时，一切都会变，有时会回到原点。
“右相大人果然爽快！”乔明翰笑道：“那就请右相大人定个日子，也好宣告他二人订婚。”
澹台亦初也眯了眯眼，缓道：“就除夕如何？那日还有北齐使臣公主同在，一同见证。说不定悠王爷好事同成，好事成双，如何？”
“好！”乔明翰笑得越发灿烂，以至于澹台亦筱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
－－－－－－题外话－－－－－－
坑爹的包办婚姻，要不要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