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偶·剑之章(二十四)以生命作为赌注
床榻上的哀弥夜,美丽而脆弱,仿佛一只濒临死亡的蝴蝶。他褐色的双眸,正神情复杂的看着站在他床榻一边黑色青年人。
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了他和这个黑发的年轻人。那些人中大部分对这个黑发年轻人的动向十分关心才对,却默契的留下了他们单独相处,是对这个年轻人的了解和尊重,他们知道他有疑惑,他们留给他空间和自由。
有些东西,有些人不断渴求却终是不得,有的人,却来得那么轻而易举,毫不费力。这种差距与对比,化成因嫉妒而形成的伤害。
而自从这个黑发的年轻人来到这里,哀弥夜就觉得这种对比,这种差距在日渐增多,甚至每时每刻都在显现。说他不羡慕,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预料到果然发生了事件的时候,偏偏直觉告诉他,只有眼前这个黑发的年轻人会毫不犹豫,不问理由的去救自己,只有他才会这么做。
此刻,该面对的,也不应该回避。
“你想问什么?”哀弥夜勉强的苍白笑道。
“不想笑,可以不用笑。”日影回答却是这一句。
让哀弥夜又是一愣。这是什么?是又一次的同情,还是什么逼问的新策略。但是他看着日影那双虽然没有任何热忱但是却十分澄澈的眸子,他知道,这是日影的真心直觉反应,是看到他虚假笑容之下掩盖的残破内心,他的笑没有真的,因为他真的笑不出来。
“莫丽推测的是真的。”日影认真严肃的继续说道。“你一开始就是想要逼死多莉吗?”
“我说不是,你相信吗?”哀弥夜停止了笑容,陷入在一丝哀伤中,眼眸有些迷茫和痛苦,他望着日影问道。
日影想了想,点了点头。“你只是想试探,她应不应该死是吗?”
哀弥夜听到了日影的问题,瞬间迷茫从眼中消失,十分震惊的望着日影。他听见日影继续用着他冷淡的声音分析道。
“你原本就知道,多莉对你的偏执,已经超出平常的状态,甚至应该说是他们这些人之中最偏执的也不为过。
素兰格家中的人虽然人人都与你有关,但多少喜爱程度各有不同,那些和与性格相关的喜爱与需要,只有要针对性的应对,便能获得相似的宠爱。
就像你应对厄里一样,按照厄里的性格,自大野心,但实力不足,内心容易动摇之辈,喜爱的不过是一个无时无刻,都能体现对他能力信任,对他能力崇拜的,更标上被众人都喜爱的人的存在。甚至可以说这连喜爱都不算上,而是一种需要,这种需要比喜爱更有用,更深入思想。
你能在这样的环境中获得现在的均衡,说明你的能力和手段,完全可以骗得他们能团团转。既然你都能骗的他们团团转,怎么还可能不能继续骗一个小女孩呢。
那只可能和莫丽说的一样,你不想再骗多莉了。你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去骗她了,或许是你有了别的计划。
而且你知道,多莉的感情和他们都不一样,那是真实的情感,也不能依靠长久的欺骗来维持,因为太过厚重,迟早也会有暴露的一天。
那样厚重加上偏执的情感迟早有一天会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你想结束它,你想试探它究竟会在什么地步。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你知道,所以你才会利用我们,造成你会跟着我们离开这里的假象,故意激怒她,又故意安排在那位仆从的身边,还让他去找我,让我带着他前去。
你还用我进一步的刺激她,是你想知道,她会做什么,你想知道,你的仆从会为你做什么。你更想知道,多莉到底值不值得你杀她。
如果她不那么偏执,她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若果非死即活,你选的一开始是活,还是死?”
日影淡淡问问着,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答案,却揭露了全部的有关多莉的真相。
哀弥夜痛苦的闭了闭眼。“他叫马克。”哀弥夜缓缓的吐了一口气说道。
“他很笨啊,在这样的地方喜欢上素兰格的女儿,你说他白痴吗?哈哈……”
“那他白痴吗?”日影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回去,声音里依旧严肃,没有什么起伏。
哀弥夜此刻需要的是或许是一个骂他的人,骂他绝情,骂他混蛋的人,骂他不是人的人,而不是一个用着理智的口吻,锐利的思维戳穿他的人,戳他皮无完肤,让本就千疮百孔的内心暴露无遗。
马克当然白痴啊。他从不觉得利用他认为是白痴的人又什么不对。这样应该从他嘴里说出的对话,他怎么此刻面对这个黑发的青年,这样说不出口呢。
哀弥夜再次闭了闭眼睛。他不想他的真实情绪被这个人看到。
“他白痴,他白痴到怎么能喜欢多莉那样的女人呢。那些虚假做作的外表,偏执的内心,都看不见,只被那片刻都不能算的只言片语的温柔所吸引。早知道他是这么白痴的人,我当初就不救他了,任由他死在鞭笞之下,这样他也不用报什么救命之恩了。
多莉也白痴。在春色小镇这样荒唐的地方,还能说什么真情,还有什么真情可言?
多莉的真情,如果一个女人把一个男人当做她的玩偶,可以随时取用任何情感需要,当感情需要达不到要求,就能随意鞭笞叫做真情的话,那这种真情,谁要谁就拿去吧。”
哀弥夜顿了顿。“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想要他们都死,你信吗?”
“我信。因为你也不一定知道结果。”日影点点头继续说道。“你想激怒的是看看多莉到底会做什么,你就算利用了马克,但马克也不一定会动手。这些情感的试探,不过是你决定你下一步棋的测算,是你下一步棋的筹码。你在预想的时候,没有想要杀死他们,我信。
但在多莉真如你所料,抓走你的时候,你的棋就已经开始了,你的棋也许就能看到结果了,即使他们没有互杀,你也会在他们心中种下疯魔的种子,一旦需要便能随时长大,撑破他们的神经。即使不再需要,也能滑成心中永远的梗。
你以你自己的性命为赌注,走着一步不确定心意,不知道结果的棋。但是你的棋下的太好,你知道,多莉一定会疯,你也知道,马克就算不杀她,起码也会为你挡刀。你还知道,我会来,你肯定会死不了。
那么你对马克说过什么呢?你有没有告诉他,死亡才是解脱,解脱才是爱呢。这样可怕的语言,让马克这样单纯的人接受,应该很容易吧。
你说过吗?哀弥夜。”
日影突然叫了哀弥夜的名字,声音依旧如同以前一样严肃,但是是多了一份质问。但与其说是质问,更不如是对推论的确定。
哀弥夜痛苦的皱了皱眉。
“哀弥夜,你可以后悔,但不要因为后悔而欺骗自己,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被欺骗,唯有自己是无法欺骗的。你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才对。现在多莉已经死了,马克也死了。你还想谁死去呢?”
哀弥夜痛苦的眸子被这问话,问的再次填充如震惊。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哀弥夜第一次在日影面前生出了惧意,第一次由衷的不愿再和日影交流下去。他摇摇头,放松了身体,做虚弱想要躺下的样子。
日影看出了他的抗拒,见他身上有伤,也不能再次强迫什么,便还是走到床榻便,扶着哀弥夜躺下。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宴会厅去了。”日影语气温和的说道。
哀弥夜点点头躺下,侧身躺着,看着日影细心的给他掖好被角,原本抗拒的心,又再次放松下来。这个人,到底要面冷心善到什么地步呐。即使结果似乎呼之欲出,他也不再追问了,只是顾忌他身上的伤吗?
“呐,小影,你会喜欢我吗?”
哀弥夜的问题,问的日影一愣。
哀弥夜看到日影脸上明显的愣神,有着少见的少年的稚气,竟然也有丝可怜巴巴的味道,仿佛是被调戏了一般。
原来,这个人能对别人的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是对于感情也是笨蛋啊。
这才哀弥夜真的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他好困,好累。他带着这一丝微笑,沉沉睡去。
日影看着这个突然问出这种问题的美人,突然又这么睡去,有点哭笑不得。
这种问题一般是应该回答,还是不应该回答呢?哀弥夜睡去,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也不想知道?但是如果下次这个人,再问,他应该会好好回答他的。
因为他的少女曾经和他说过,不要忽视每一次如同告白的问题,那是对感情的不尊重。他的少女曾经也笑着说过同样的话呢。虽然他们不可能。虽然他的少女知道了真相,还伤心了一阵呢。但他的少女还是原来的少女,告诉着他应该做的事情。
这个床榻的美人,美的动人心魄,但心肠也被这美熏成了黑色,他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依旧觉得他和他的少女有那么一分相似之处。
但那也就只有那么不知何处的一分,因为他少女绝对不会去为了自己的仇恨去伤害别人的。但是哀弥夜会。
且还会继续下去。日影摇摇头,想要抛去的是对他的少女的想念。专注于眼前,他该怎么做呢,虽然没有明显证据,但他的直觉已然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床榻上的人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是如果他将这种猜测告诉了众人,特别是素兰格家族的人,那么哀弥夜面临的也只有死亡一条路了。就算有他和彭休在,也不一定能保下他的性命。
但是若什么都不做,这个人的杀戮显然还没有结束。
日影再次看看床榻上沉沉睡去的人,关好了房门,向宴会厅走去。
他没看到,就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那双本来因为疲倦而沉沉睡去的眼睛,突然睁开。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柔和与温情统统消失,那依旧是一双充满仇恨与不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