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出手,人跟着也跃出。老者离朱质朴很近,刀出手时右掌离朱质朴的后心不过尺许的距离,一掌按实,估计朱太尉最后一个儿子也剩不下了。
朱质朴感觉后背有劲风感,知道有人偷袭自己,匆忙之间往前跨去,拉开与右掌的距离。老者一皱眉,右掌也不收回,反手向钢刀拍去,左掌伸出,照样印向朱质朴的后心。
就这眨眼的瞬间,江安义如离弦的箭般射到,肩头猛撞朱质朴。朱质朴被撞得横着滚出去丈许远,脱离了老者的左掌。而老者的左掌结结实实地拍在江安义的飞迎过来的右胸口。
“蓬”!江安义倒飞而起,饶是事先用真气护住全身,仍感觉到一股森冷的寒流蚀食开自己的护体真气,冰寒彻骨的真气寒流般地涌向胸口,江安义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居然发现血液在空中迅速地冲成硬团。
耳边响起欣菲的娇叱声,江安义重重地落在地上,人事不知。
…………
冷,胸口像压着块巨大的寒冰,寒意蠢蠢欲动,沿着经脉往全身涌去,真气被寒气逼得四处散窜,朦胧中江安义感觉呼吸艰难,血液都要凝固,躯体正逐渐失去知觉,要化成一块寒冰了。
猛然热意从胸口涌入,冷热相激,经脉欲裂,昏迷中江安义被激得吐了一大口淤血,痛呼出声。耳边隐约听到惊呼声,那股热意从胸口退去,很快寒意又涌了上来。
昏昏沉沉之中,耳畔安静下来,一股温热将自己包围,江安义舒服地呻吟出声。胸口的寒冰像感觉到了春风,丝丝缕缕地沿着温热的方向化去。
“安义,竭力行功散气,妾身助你疗伤。”是欣菲,江安义瞬间清醒了些,勉力提丹田之气,催动真气在经脉中艰难地运行,每次经行胸口寒冰处,那股温热感觉便涌上心来,寒气被化去一丝。
温热的感觉时断时续,流经四肢百骸,胸口的寒意越来越轻,那股温热的感觉始终不离不弃地陪伴着自己。江安义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偶尔闪过片刻清醒,感觉欣菲就在自己身旁,真气运行越来越流畅,江安义知道,自己的伤正在好转之中。
温热的感觉照在脸上,江安义张开眼,被阳光刺得一眯缝,抬起手挡住阳光,发现自己躲在房中。阳光透过窗户直射在脸上,难怪感觉温热。
手能动了,江安义闪过欣喜,想要翻身坐起,胸口依旧疼痛,看来胸骨断了几根。欣菲,欣菲又救了我,江安义心头涌过感激,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
“来人啊,来人”,江安义喊道,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嘶哑干涩。
门外守着人,听到声响一个丫头推门进来,欣喜地笑道:“江大人,你醒了。阿弥托佛,你都睡了整整五天了。”
江安义在丫头的服伺下喝了碗粥,很快,屋中涌满了探望的人群,段次宗、吕良真、都护府的人、龙卫的人,江安义注意到朱质朴没有出现。当欣菲在思雨的掺扶下出现时,屋中的人自觉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給了欣菲。
欣菲的脸色苍白,如同大病初愈,不用问是为了替自己疗伤真气大损的缘故。江安义心痛地轻握住欣菲的手,柔声道:“让你受累了。”
思晴不满地道:“师姐为了替你疗伤,每天只肯休息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为你疗伤,累得元气大损,恐怕要两年才能彻底恢复。”
江安义无语,只是深情地看着欣菲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歉意和温柔。欣菲任由江安义握着手,安慰道:“安义,别听思晴瞎说,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思雨气哼哼地道:“师姐为了更好地替你疗伤,都与你裸裎相见了,事关师姐名节,你说怎么办?”
欣菲脸上泛起红霞,瞪了思雨一眼。江安义想起昏迷中感受到的温热,原来是欣菲躯体,心头一荡。江安义注视着欣菲的双眼,正颜道:“欣菲,你愿意嫁于我为妻吗,江某今生今世绝不相负。”
思晴激动地捂住嘴,欣菲眼中泪光闪动,哽咽地道:“我愿意。”
思雨撇着嘴道:“聘礼呢,还有别忘了谢我这个媒人。你那么多宝石,记得多給我几颗。”
在思雨的“威逼”下江安义许下不少承诺,思雨这才心满意足地和思晴离开,把房间让給师姐和江安义。江安义抓住欣菲的手,轻轻地摩挲着,相对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
武阳城中阳光明媚,帝京永昌却是寒风凛冽,接近午时,飘起了小雪花。
紫辰殿外,掌印太监冯忠在廊下焦急地来回踱步,天子召见丞相和六部尚书议政还没有结束,偏偏刚刚接到的几份奏章都是大事、急事,耽误不得。
脚步声响,韦义深当先行出大殿,被寒风一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身上的皮裘紧了紧,叹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前几日向万岁请辞,万岁总是不让,没办法,只好拼却这把老骨头报答圣恩了。”
话语中带着炫耀,身旁的六部尚书个个都是人精,“老当益壮”、“老骥伏枥”、“人老雄心在”一串串的誉美之辞说得韦义深笑声不断。出殿之时,韦义深便看到了冯忠以及他手中的黑木盒。宫中四大太监,韦义深最不喜欢冯忠,因为冯中执掌宫中机密,給人毒蛇般的感觉。
冯忠见诸位重臣从紫辰殿中出来,匆匆施了一礼,抱着黑木盒走进了大殿。韦义深等人心中一动,照礼冯忠遇到他们会笑着寒喧片刻,今日反常,朝中有大事发生。
韦义深等人在廊下等了片刻,听到殿中天子的怒吼声,众人心中一紧,不知哪里出了事。片刻之后,有小太监飞跑出来,高声道:“韦相,诸位大人,天子诏见。”
重新回到大殿,众人看到石方真气急败坏的脸,桌案上的笔墨扫了一地,几个小太监正颤颤兢兢地跪在地上收拾,冯忠一脸苦色地垂首而立,黑木盒已经打开,显然是天子看了盒中的消息震怒。
看到韦义深等人进来,石方真深吸了几口气,让太监重新赐座。韦义深有些倚老卖老地道:“万岁,气急伤身,您要保重龙体啊,夫子云:为政者,力戒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纵有天大的事……”
石方真一拂衣袖,打断韦义深的话,道:“冯忠,你把这三份奏章給诸位大人读一读。”
随着冯忠尖细的声音,大殿内犹如刮起了阵阵寒风,吹得众人遍体生凉。
三本奏章分别是朱质朴、段次宗和冯玉才所写,从不同的角度陈述了这段时间并州赈灾、剿匪的情况。赈灾还算顺利,百姓得到朝庭救助,勉强能渡过难关;剿匪则颇不顺利,元天教众在青山水寨盘距,官府缺乏水师,一时难以攻克;左威卫官兵救出部分,有些人居然投降了水匪,让官府颜面尽失;龙卫损失惨重,青山水寨中有大量的元天教匪,其中有不少是当年的漏网之鱼,而且是大鱼;元天教徒在并州渗透厉害,不但平民有人信教,而且都护府中都有人通风报信,更有甚者龙卫中居然也有元天教人潜伏……
官样文章向来是多报喜少报忧,此次喜事实在不多,于是江安义被高高捧起,从舍身潜入水寨,招降混水寨匪徒,与元天教高手过招,换回左威卫将领何平进,再到发现比斗场地埋有火药,救了众人一命,再到舍身忘死勇救朱大都督,把江安义塑造成一个忠勇无双的英雄。
如果说这些是狂风暴雨,从冯忠嘴中读出的最后一个消息,便是电闪雷鸣了,在座的众人无不震得目瞪口呆。
西域四国联军十余万人,于十一月六日寇化州,七天时间连克易定、合城、景源、晃仁、贤和五县,直逼化州州府会野府。西域军一路烧杀掳掠,所到之处抢掠一空,与并州元天教匪有所响应。安西大都护朱质朴亲率八万大军迎击,青山水寨剿匪一事交由马辰光(严松云死于周综斧下)等等。
西域又寇边了,离上一次入侵已有十一年,打仗打的是钱粮,眼见得恢复了些元气,一场大战下来,恐怕又回到从前,余知节感觉自己的头在隐隐作痛,刚才禀报天子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众位爱卿,西北大乱,该当如何处置?”石方真坐回龙椅,沉声问道。大殿内一片沉默,众人还在消化着这些令人震惊的消息。
石方真心头飘过一阵惶恐,让他深感不安的不是西域的入侵,而是龙卫的蜕变和无能。龙卫作为历代天子手中的利刃,向来被倚重,权力也越来越大。然而,元天教越抓越多,元天教能聚焦起数千人公开造反,不光民间,连朝庭内部都有元天教的内应,甚至连抓他们的龙卫自身都有元天教徒,怎不让石方真气馁。
一旦元天教与西域、北漠等势力联合起来,内部必然不稳,那这天下便真的要乱了,石方真感到一阵阵的寒意袭来,他茫然地扫视着四周,不知道该相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