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门关,戎弥王虎敢和众臣悠闲地享用着午餐,此次入关几乎兵不血刃,而且夺了许多的军械物资粮草,虎敢十分满意,看来在化州立足的打算很可能实现。
吃罢饭,虎敢没有立即动身前往合城县,他想给虎利一些时间,想着动身之前虎利便能将合城夺下,这样他就有理由把郑国夺来的疆土分封给次子。伊采多猜想的不错,此次东侵,除了威慑西域境内的小国,虎敢还有意在化州立足,作为将来继续东侵的据点。而这个据点,自然要有信得过的人防守,次子虎利就是最好的人选。
两个儿子相争虎敢心中清楚,他甚至有意让两个儿子相互竞争,在他看来居安思危,有竞争压力两个儿子才能成长得更加优秀。现在他年纪大了,该着手安排身后之事了,否则一旦逝去两个儿子相互争斗,中原史书上有很多为了王位兄弟相残的记载。
在虎敢的心中,长子虎锐聪慧机敏,目光深远,可继承大业,可惜虎锐更喜文治,武功略次,兼之气度稍窄,继位后次子虎利恐怕要郁郁一生。次子虎利喜武好勇,勇于任事,却为人冲动,做事不够谨慎,正好让他前去化州开疆拓土,两兄弟一东一西,一内一外,戎弥国更能昌盛壮大,至于将来谁会成为最后的王者,子孙自有子孙福,反正都是自家孩子。
虎敢喜欢中原之学,他二十几岁的时候曾在郑国游历过两年,丹元子就是那时结识的。回归戎弥,虎敢带去了两大车中原的书籍,正是凭着这些书中智慧,戎弥国在他手中逐渐壮大,成为五霸之首。
轻拍着井门关的城墙,虎敢心中闪过中原战国史上的一句话,“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此次东征,要让利儿多些为国立功的机会,这样自己才有借口多派兵马、重臣辅佐他。将来利儿孤身在化州,面临的困难要比锐儿大,自己临终前尽力多帮帮他吧。
太阳已经西向,虎敢站在井门关头东望,身影被阳光长长地伸进关内。身旁陪侍的众将没有做声,刚才午餐时虎敢借着敬酒已经把心意透露了几分,自己这些人将来可能留在化州辅佐二王子,大王迟迟不动身前往合城,是在等二王子报喜的消息,便一同陪着看风景等消息吧。
申时已过,虎敢的脸上现出不悦,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五千飞虎军居然还没有取下合城县吗?重重地一拍城墙,虎敢沉声道:“时辰不早,众军随我前往合城县。”
正说着,大道远处烟尘大起,有大量战马驰来,金护将军希帕笑道:“大王,二王子派人报信,恭迎大王入城了。”
虎敢抹须笑道:“传令三军,准备进军合城。”
腾益格是飞虎军银护将军,随同二王子出征合城县,虎利和伊采多带军进了城,他在后面押阵,城内大战起时腾益格尚未进城。看到溃兵出城,腾益格约束溃军列阵在城外等候二王子和大将军出城,结果传来二王子和伊大将军皆阵亡的消息。腾益格见溃兵尚有三千,仍堪一战,准备率众再次出征,可是身后伏兵出现,新败之下飞虎军没有战心,三千人四散奔逃,腾益格只得向井门关逃亡。
一路上聚拢了千余溃兵,腾益格硬着头皮带着他们来到井门关,井门关前数万轻骑已经上马等候出征消息。腾益格进入瓮城,有人引他来到原来的镇将府,大王虎敢和众将正在等他的消息。
腾益格胆颤心惊地跨进堂中,不敢往上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虎敢一愣,他认识腾益格,喝道:“腾益格,怎么了?虎利在哪?”
“大王,二王子和伊大将军都郑人诈降诱入城内,中了埋伏都战死了。”
“什么?”虎锐猛地站起身,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合城县,戎弥军退走,江安勇与冯定忠汇合,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进了城,范思本将几人迎进县衙。众人的欢天喜地,冯定忠却眉头紧皱,道:“我在井门关看到入侵的戎弥军有四五万之多,恐怕戎弥人马上又要到来,合城县难以守住,让百姓快点逃吧。”
江安勇刚战胜五千飞虎军,而且杀了戎弥国二王子和一名金护将军,心气正高,听冯定忠要撤,不高兴地道:“冯老哥,要走你走,我可不多。朝庭养将士不就为了保家卫国嘛,我们撤了其他县就要遭殃,逃到哪戎弥人就要追到哪,还不如在合城县跟戎弥国干几仗,我看戎弥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再说,只要支撑过明天,管将军的援军就会到来,再有三四天,安西都护府的大军就会来,届时戎弥人只有退走了,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冯定忠苦笑,江刺史的这位弟弟光看到功劳了,抵挡戎弥人一天,拿什么挡,合城县缺兵少将,连盾牌都要靠木桌,戎弥大军呼啸而来,不用半个时辰合城县就完了。戎弥二王子和一名金护将军死在合城县,戎弥人还不要把合城县踏成齑粉。
范师本叹道:“安勇,冯将军是老成之言,以一千轻骑和数千屯丁要抵挡数万戎弥轻骑是以卵击石,你还是带人走吧。李县尉,你带衙役去通知百姓,就说戎弥人马上就要再次攻城,让他们赶紧逃命去吧。”
江安勇想了想道:“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范大哥,我护着你咱们先撤吧。”
范师本摇摇头,道:“我是一县之长,岂能擅留职守,我要与合城县俱存亡。”
江安勇急了,道:“范大哥,你不走我也不走,你都不怕我更不怕。”
一旁的思雨支持丈夫道:“不错,戎弥人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可怕的,实在打不过再逃便是。”
冯定忠心想这位姑奶奶是没打过仗,打不过再逃,逃哪去,漫山遍野都是敌军,逃得掉吗?不过堂中多数人都不愿逃走,倒是激起冯定忠的血性,合城县不远便是巴清镇,合城县守不住巴清镇同样在劫难逃,想到镇上的家人、房屋,屋后的果树、山上的羊群,还有小儿的私塾,跟自己一起前来屯田的兄弟姐妹,逃,能逃到哪里去,家毁了就算保住性命又有什么意思。
“既然大家都认为要战,冯某自然不能缩后。”冯定忠站起身道:“趁戎弥人还未来之前,赶紧召集屯丁、青壮在城外挖壕沟、陷马坑,通往四乡八村的道路要挖断;城中老弱妇女让他们先行离开,省得到还要分心照顾他们……”
冯定忠是沙场宿将,一条条指令发出,合城县变成热闹的工地。近万名屯丁和青壮在城外开挖壕沟、陷马坑,道路也被挖断,挖出的泥土高高堆起,形成马匹无法跨越的土坡,冯定忠和江安勇带人挖沟,范师本和李加贵组织百姓转移,得到消息的屯丁从四面八方汇来,等到太阳西沉之时,合城县除了江安勇的千名轻骑外,聚拢了一万六千名屯丁,还有四千多名青壮。
原以为马上要来的戎弥军不知为何未至,这对合城县的军民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众人不敢懈怠,天色虽暗,挖沟挖路的行动却没有停止,每个人都知道多挖一条壕沟,多挖深挖宽一尺,戎弥人要攻陷合城县的时间就要多一分。
数个时辰,围绕合城县四门外,已经挖出大大小小的壕沟百余条,陷马坑将近千个,里面密布竹签。西城门外,是戎弥人必经之地,五里范围内几无两丈宽的平地,戎弥战马要来,恐怕要叫苦连天,据冯定忠估计,要埋平这些沟坑,戎弥人至少要耽误半天时间。
井门关,戌末,虎敢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耳边听到压抑的欢呼声:“好了,大王醒了。”
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呼吸变得困难,虎敢挣扎地想坐起身,身旁有人掺扶他,后面塞上柔软的垫子,虎敢这时才看清自己躲在床上,看四周的装饰应该是井门关镇将的住处。
“利儿”,想起利儿的死,虎敢老泪纵横,轻声痛呼道:“利儿,痛杀父王了。”对于两个儿子,虎敢倾注了深厚的感情,费尽心力培育,为他们的将来谋划。老来丧子,人之大不幸,虽然贵为国主,痛楚却并不比普通人少半分。
“发军,血洗合城县,为利儿报仇。”虎敢挣扎着要起床,身子一晃,又险些摔倒。
鞬乐达是虎敢的心腹,轻声相劝道:“大王,保重身体,医官刚才说了大王你伤及内腑,要注意休养。此时天色已晚,我等地形不熟,冒然出兵怕中了郑人的埋伏,大王放心,明日一早,末将便带着飞彪骑去平了合城县,杀光郑人为王子报仇。”
虎敢点点头,软弱地瘫在背垫之上,原本满面的红光化成了灰败,丧子的打击让虎敢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此次东征,利儿身死,便是夺下整个化州也难解丧之痛。
子时,合城县外火把照亮夜空,无数军民仍在奋力挖掘,数匹战马从后方驰来,小心地绕过壕沟,短短的三四里路居然走了两柱香的功夫。东门外,范思本一脸兴奋地对着来人道:“安义,你赶来合城,合城有救了。”
烛光映照在年青的脸庞上,正是刺史江安义。得知井门关丢失的消息,江安义马不停蹄从玛台工地上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