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桐在香港逗留了一个多星期,把诸多事务都处理完才赶回来。这其中包括一次凤凰卫视的董事会议,两个回归后必要的政府活动和跟香港电影协会合作的谈判。
詹姆斯·卡麦隆是典型的视觉派导演,与喜欢玩花哨并擅长没钱拍大场面的香港导演们一拍即合。97年香港导演会还没解散,不少人众志成城地希望把香港电影搞上去,娱乐片的题材和内容层出不穷。詹姆斯·卡麦隆和一些闻风而动的制片人到港研究武侠片可以说是极大地鼓舞了香港电影界的士气,好莱坞的投资额度对香港来说无疑是金矿级的——香港电影的平均投资额才300美元,听起来都可怜。
与此同时,蔡青已经开始着手去洽谈《蜀山剑侠传》的版权问题。
根据版权法,还珠楼主还没去世50年,其女儿李观贤,也就是《蜀山》中李英琼的原型也于前两年去世,版权问题我倒不用太操心,有诚意和钱自然能要得到,况且这部书距作者去世也快40年了,离真正共享的日子也不久矣,估计没人会愿意把版权抱在手里让它烂掉。
按照日程安排,我和张小桐几乎是擦肩而过,我动身往深圳走的同时她也必须要回来,春节前不断的有各种活动要参加,尽管她可以回绝大部分活动,但是一些必要活动已经让人觉得时间不够用。横竖我们也是天天对着的,暂时分开几天倒也不错。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现在这种心态还是别跟张小桐一起去深圳的好。我这人对自己情绪的控制能力不是很好,不希望在她面前露怯,也不希望这件事影响我们的感情。
我为自己这种可笑的中年人心态而惭愧,却不得不这么做。今年春节来得早,1月底已经是春节了,我在家草草过了春节,在年初四就跟马兰还有蔡青一起动身往深圳去,而张小桐正好在这一天从香港回来,我们除了通两个电话互诉衷肠之外也没什么可做的。这一次我依然选择了火车作为交通工具,反正只要过了初一火车票立刻多到不能行。
还是那条线,从沈阳出发,直奔广州,连火车站都不用出,转车到深圳。这一次我们的行程相对低调得多,我主要是来跟姜博士探讨新解码技术问题,这方面我暂时还不想让外人知道。
姜博士在97年中把家人都接到国内来了,国内事业的如火如荼让他很满足。这位曾经在美国人和日本人熏陶下很有了一点社会优越感的技术人员看到全中国那么多人因为他的产品而发生巨大改变,总跟我感慨世界上太多国家需要丰富的资讯。我每逢这时就笑,知识和资讯就是权力啊。当一个人知道的足够多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赋予了足够的权力,去争取他想要的东西。
千百年来,世界总是以金字搭状组成,保存知识的人总是一小部分。后来知识开放了,讯息却又被控制。只有当两者的开放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所谓的人生而平等这种屁话才有一定意义。
自由的基础是交流,宽容的前提是睿智,这是出于一个社会个体应当明了的最简单的问题。
……
大年初五的傍晚,我们到了姜博士在宝安区的住处。现在这里依然很少人,姜博士跟妻女在客厅团团围坐着吃饭,一起的还有工厂几个高管,看样子春节谁都没歇着。
由于到访是突然性的,让姜博士很有一些意外,我们到的时候也不太对劲,正赶上人家吃饭。蔡青的身份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她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我们把带来的礼物交给姜博士,顺便说了一番新年应该说的话,让这位美籍华人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由于在场的人太多,蔡青不得不调整战略,借花献佛地送给在场的人每人一个红包,这些红包本来是打算到开会时候发给劳苦功高者的,但现在场面如此,不能厚此薄彼。
一圈谈笑下来,诸人都很满意,显然蔡经理除了姜博士之外,也很器重他们。不管是不是人才,被人重视的感觉肯定是好的,这谁都能明白。
我坐在旁边没什么事儿似的看电视,凤凰台正在做关于旅游的节目,现在很流行新马泰十五日游的那种春节套餐,主要针对的是内地客户。香港旅行社从来都没想过,内地的市场居然这么大。内地虽然城市人口只有三亿多,但这三亿多刨除普通工薪阶层,刨除青少年儿童,刨除老人,刨除忙得没法旅游的,其数字依然可观。
要知道,从80年代开始,中国很多流行趋势几乎是跟着香港走的,民众对香港和东南亚生产电视剧集的诸国都有无限的神秘感和向往。97回归之后,政策的落实,大形势的变化导致了各种合作和业务的开展,香港人这才发现,原来内地也是比较好赚钱的。
当然,这种所谓发现也只是针对后知后觉的人而言,在这之前无数港商在内地的成功早就证明了这一点,只不过那时没发展成全****动而已。
香港经济经过亚洲金融风暴之后也受了不少牵连,尤其本地一些投机商跟着趁火打劫,虽然有中央的资金援助,也着实乱了一阵子。这会全民目标都瞄准内地,以为在内地能赚到什么钱,深圳这边投资的人陡然多起来了,某个做掌上pdA的集团也已经在国内开始了宣传。
当然,我们也都知道,那个集团在国内建立的新公司叫恒基伟业,那种pdA叫商务通。呼机、手机、商务通一个都不能少的广告后来喊了很多年,国内的pdA热潮自此掀起。
我在那里看了一会电视之后,这些来吃饭的厂里的各部门头头们都知机地告辞了,姜博士送客之后请我和蔡青到书房去说正事。
姜博士的书房收拾得极其美式,米白色的简洁风格,除了电脑和旁人不一样之外,别的都很中规中矩。我站在书架旁随便看了一眼,多数是关于媒体发展的资料,其中大半是英文的。这就和某些人用名著来软装修要高明得多,书么,自己不看不用买来干嘛?
姜博士支开妻女,给我和蔡青泡茶,黄山毛峰的袅袅香气慢慢升起。我抽了一下鼻子,接过蔡青递来的茶杯,低头闻了一下,没喝。
姜博士站在我身后,笑着问:“怎么?有兴趣?”
“嗯。”我说,“我在想,光盘媒体技术出现之前,储存这些书和资料要多少空间啊……现在好了,几张盘搞定。如果新的媒体技术出现,大概一张盘就能装下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了吧?”
“媒体技术的革新还没这么快。”姜博士叹了口气,“现在为止,cd和vcd还是主流,我估计要持续到99年或者2000年才能有大规模的更新,民用技术毕竟是要靠经济和商业运作来推动的。”
“日本不还是vhs录像带么?他们在电脑硬件革新上好像很不用心。”
“也不能这么说……”姜博士抽起一本名为《菊花与刀》的美国人写的日本文化书,“东芝和夏普这些公司在技术革新的力度上远大于世界上很多知名企业,你看东芝笔记本电脑和iBm的硬件战争就知道了。只能说他们的民用空间比较小,不好发展。”
“是短期内没有什么市场吧?”我说着就想起除了中国很少有国家使用高压缩率格式存储电影这件事,足以证明在某些方面,外国佬都很死心眼。
“嗯,也可以这么说。”姜博士喝了口茶,我就算不回头也能听见声音,“现在dvd的使用率其实已经在逐步提高了,但价格始终是个大问题,6c不肯考虑降价的事。”
“他们会降的……”我回头淡淡一笑,这笑容之邪恶,连在一旁坐着的蔡青都忍不住被吓着了。
姜博士一下子明白了我要说什么,只是皱起眉头:“传播途径有问题呀……”
我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冲蔡青扬了扬下巴:“蔡姐,你觉得咱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蔡青想了一下,回答:“媒体吧。”
我点点头,回望眼神尚有一些迷茫的姜博士:“您听明白了吗?”
姜博士摇摇头:“不明白。”
我摸摸下巴,把茶杯放下:“这么说吧,姜博士,您觉得破解这个东西需要多久时间?”
姜博士自然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自信地笑了笑:“我现在已经破解了,dvd的加密工作有我参与。”
“不不,”我摇头,“我是说,做一个程序,有这个东西之后,随便谁都能破解。”
“这个也不难。”姜博士快步走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如果专门搞这个,大概一个星期就能搞定。”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蔡青,蔡青被我看得心里直发毛:“行文,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笑着摇摇头:“你们说,如果……如果今年开始,在互联网上忽然流传一个很小很小的东西,这个小东西没有别的用处,只是能让dvd的加密技术完全没了用,情况会怎样?”
我这么说蔡青就明白了,美女姐姐掩住嘴笑:“你怎么这么坏?”
我板起脸:“这叫坏么?这叫加速产业成长……妈的,怎么我自己说着都不信?”
刚才我对蔡青说的那句话也解开了姜博士心中的疑惑,他当然很想知道我怎样去传播dvd加密破解程序,蔡青说媒体的时候还有点不明白,等到我说起网络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这么开放的平台,还不是一撒就撒出来了,而且查无可查,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难道不是最好的发布平台么?
我对两人耸肩:“你们说,如果这样的话,半年后是不是dvd价格会大幅度下跌?”
姜博士苦笑了一下:“你要想清楚,现在你也是媒体集团之一,也在拍电影,你要是觉得自己无所谓就行。”
我耸肩:“以有限的代价换取整个产业的提前成熟和更新换代,我自己觉得是无所谓的……再说,不就是钱么,钱还不是人赚的?”
姜博士摸了摸自己已经微秃的脑门,笑道:“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有意思。我下个星期把它做出来,很小,大概只有300多kB。”
我点点头:“随便找个地方,放出去,之后在网上自由流传的事儿我们来操作,保证一个月后满大街是‘原版清晰dvd’……”
书房里的两人都笑了。
笑过之后,我继续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最重要的事不是这个。”
姜博士坐到自己椅子上,听站在书架旁边的我说下去。
“姜博士啊,我们现在收购的技术企业也不少了,能不能整合出一个团队来,配合您正在搞的新媒体技术,做出一种免费传播的windows下比较节省资源的媒体格式?”
姜博士一愣:“微软不是在做么?”
“我觉得他们的东西始终不太能行。”我说,“其实大多数人只相信mpeg格式的东西,除非新格式在某一方面有优势,否则他们不会考虑。微软做媒体格式更重要的是希望积累媒体兼容的经验,更方便的让自己的系统能拥有超越其他操作系统的媒体优越性。我是希望咱们搞一点更简单的,单方向的东西——比如,如何能在网络传输速度比较低的情况下实现视频网络播放之类。”
姜博士仔细想了想,沉吟道:“有一点难度……”
我笑笑:“没关系,我们现在有全世界最好的显卡品牌之一的技术支持,还有有线电视网络点播专利,也有最好的视频加密技术,我就是提一个概念,具体实行还要您亲自来做。行与不行,和现在正在开发的技术不冲突。”
姜博士点点头,打开电脑,调出自己正在研究的数据,给我们讲解目前为止的开发状况。
这一讲讲到晚上十点多,姜博士才发现自己有点兴高采烈过了头。幸好我和蔡青都不是那种听别人讲东西能睡着的人,在姜博士歉意的目送下,我们离开了他的家。
在姜博士给我们准备的车上,我看了一眼蔡青:“姐姐,说吧,今儿晚上去哪儿睡去?”
蔡青淡淡一笑:“怎么?你不想去看看那个小姑娘吗?”
“……”我立刻没语言了,“是不是鲁姐跟你说的?”
“女人之间啊……”蔡青望着车外一片茫茫山野,笑道,“女人之间的谈话是不能让男人知道的。”
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咱别想这些了,先去酒店吧。”
蔡青看着我,眼神里也有了和鲁薇一样的赞赏成分。
……
深圳之夜我辗转反侧,有些事就是这样,能做得出来,说起来也漂亮无比,然而其中的酸楚和辛苦只有自己知道,仿佛这世上的一些秘密一样,永远留在某个人的心底。
……
按照计划,我在深圳逗留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要做一些决定,开一些会,顺便四处转转。蔡青比较忙一些,我比较闲一些,我几乎是全程陪着姜博士把dvd录制破解软件做出来了。我第一时间把这份东西快递给郭振,由他想办法散播开来,照这样,三月底估计就会有完美破解的全盗版dvd光盘出现。东南亚的那些盗版商的敏感绝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我到底还是带着一点遗憾离开了深圳,临走前蔡青又问了我一次。
“真的不要去见一面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算了,相见不如怀念。”
站在车站,抬起头仰望,天空湛蓝,难得的晴天。有一些曾经在我幼年是被赋予无限幻想的云飘在空中,却不知道那里有没有美丽的天空之城?少年和少女最后走到一起是否幸福?
眯着眼睛向山仰望,我没有答案。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答案,但我们要活下去。
……
2月剩下的时间在组建暴雪韩国分公司和不断调整欧洲网游推广方式中慢慢度过。韩国对于外国人来本国投资做网络游戏很有一点抵制,不过在政府大力推广流行文化的政策支持下,总算顺利完成了预计目标。对于韩国来说,现阶段大力吸收日本和美国的一些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能在之后几年内迅速反攻东方流行文化市场,跟这种虚心学习别人文化的态度不无关系。尽管很多人声讨过韩流文化,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声讨韩流文化的人没办法证明自己国家也能出产一样受欢迎的东西。这是一种悲哀。
抵制永远是没有用的,要主动创造和反击。正如韩国没有抵制日本文化,最终导致了韩国游戏电影音乐等等在日本的流行一样,也正如日本接受了美国那一套调调之后又反过来占领美国一样,没有柔韧和包容,没有坦然面对的态度,自身的进步将极其艰难。
2月底,受美国电影学院的邀请,我和张小桐动身往洛杉矶参加第七十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临行前我又一次检查了张小桐的获奖感言,我希望这一次讲演能成为打动世界的声音。
我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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