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蕊又叫汀兰加了茶水,锦衣轻轻啜饮了一口还蒸腾着热气的茶水,从水雾间慢慢抬起头,开口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母亲的死是另有原因的。”
玉蕊只觉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脚底一直传到头上,心跳也开始加快,为了掩饰自己稍显激动的心情,她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同时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
“其实,当年她虽然身量纤瘦,但身子却是十足十的康健,嫁过来与老爷也算是琴瑟和鸣,感情好得很。只是起初两年没有怀上孩子,老太太虽待她这个堂侄女亲厚,却十分着急抱孙子,于是,就叫老爷将赵露华抬进门,起初老爷也是不愿意的,但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老爷十分孝顺,实在拗不过老太太……赵露华进门后你母亲就成日里唉声叹气,身子也大不如前……”锦衣说到杜氏的身体,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
玉蕊似乎能够明白杜氏当时的心境,哪个女人不想自己的相公一生只爱自己一人,谁又想与相公间又插进来第三人?玉蕊对感情甚至有点儿这个时代的女人不该有的洁癖,想必杜氏也是这样的,赵氏进门,仿佛注定了杜氏悲剧的发生。总归是生错了时候。
“赵露华初抬进门的时候倒也和气,她哥哥赵明川那时候也还只是个举人。不到两年,赵露华便诞下了明瑞,后来,赵明川也凭着手段官越做越大,眼看着就快赶得上老爷了,赵露华也就愈发嚣张跋扈起来,对着你母亲多是不敬之词。她惯会演戏,欺负人。在人后,她冷言冷语,总是在你母亲面前炫耀老爷对她如何如何好,其实你母亲也知道她是故意那么说的,有一些可能还是编造的,但还是忍不住生气。在人前,赵露华又总是装作委屈受气的样子,好像你母亲难为了她一样,这也叫老太太对你母亲有些不满,觉得她不能容人……你母亲的脸色越来越差,身子也变得很虚弱,可郎中却也查不出问题来,补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你外祖家离得远,你母亲又不愿意叫家里担心,便从来不说自己的不如意。到后来你出生后,你母亲的身子就彻底不行了,没多久,就走了……”锦衣脸上露出悲伤。玉蕊看着远处的灯火,心底浮出丝丝难过。
“对了,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夫人是从小就养在崔家的,你母亲嫁过来的时候她就在。她是你祖父妹妹的女儿,她母亲去世后,你祖父就将她接了过来。”
这消息玉蕊倒是从来没听人跟自己说过,这么说,林氏与崔振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那以前赵氏曾说过的林氏恨崔母只因崔母叫崔振源娶了杜氏,也就说得通了。
“还有一件事……老爷之所以娶了夫人,是因为夫人怀上了孩子……也就是玉芳。”锦衣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玉蕊刚拿起茶杯的手一个不稳,茶水微微洒出了一点儿,裙子上立刻就湿了一小片,玉薇忙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拭着玉蕊的裙子。“二姐,不碍事,我自己来。”玉蕊说着站起身抖了抖裙子上的水珠。她实在没想到,崔振源居然在杜氏尸骨未寒时就……而且两人居然是奉子成婚。玉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转而又变成悲戚,为什么女人的命运要这么凄惨?
“姨娘,你继续说吧。”玉蕊掸了掸衣服,又坐了下来。
“当时家里也有一些丫头婆子在传说,是老爷喝醉了酒,才和夫人有了孩子的,依老爷当时对你母亲的感情,我看这个传言倒是靠些谱。后来老太太重重处罚了乱嚼舌头的那些人,这些流言才总算止住了。”
“姨娘的意思是,当年我父亲对我母亲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如果真是这样,玉蕊心中很久以来的一个疙瘩,倒是可以解开了。她一直难以接受崔振源那么快就娶了继室,还生了孩子。
“那是自然的,老爷当年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都瘦脱像了。”锦衣回想起往事,崔振源悲伤的眼神,惨白的面孔,长长的胡茬似乎就在眼前。
“你母亲走后,赵露华一门心思想叫老爷给她扶正,等到老爷要娶夫人过门时,她又是闹了一回。还说……还说……”
“姨娘,你尽管说。”
“还说是夫人为了嫁给老爷,害死了你母亲,因为你母亲去世时,夫人正好在她房里。”
玉蕊一直以来只以为杜氏是身子不好才过早的离开,没想到,她去世的背后还有这么多蹊跷,如果真是人为而非天命,玉蕊定会叫凶手付出代价。
“那姨娘怎么看?”因没有亲眼所见当时的情况,玉蕊并不好猜测事实,于是便问向一直陪在杜氏身边的锦衣。
“如果真是夫人,那她也太傻了些,挑选仅有自己在的时候下手。所以,我觉着兴许跟赵露华有些关系,她哥哥官做大她又生了长子后,她就动了扶正的心思了,那时候你母亲就是她最大的障碍。而且,毕竟夫人一直在崔家,而你母亲刚刚嫁过来时身子并没有变差,反而是赵露华进门后才开始变差的,我一直怀疑是赵露华在捣鬼,兴许是下毒,或者其他什么的,否则,你母亲的身子不会那么快就不行了。”锦衣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她岂不是也很傻,一进门就使坏,不是很容易被怀疑?”玉薇有些不解。
“她本来就很蠢。”玉蕊冷冷说道,“不过,这些都是猜测罢了,毕竟当年郎中也诊断过,没看出什么来。不过,我母亲身子变坏怎么都跟她脱不开关系,即便她没直接下毒,但她的言语和行为一定也叫我母亲内心备受煎熬,这种毒,来的比入口的毒更猛烈也更折磨人。”玉蕊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寒气,直逼人心。她内心还有一句话,只是没在锦衣和玉薇面前说出罢了,那就是杜氏的死,崔母多少也要负些责任。仇恨的小火苗在心中点燃。
“事情早晚有一天会真相大白,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不会叫坏人继续笑下去。而且,即便没有我母亲的事,以她们一个个对我的所作所为,我也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的。”玉蕊笃定的说道。
“若是你母亲当年也能这样想,兴许她就不会……”锦衣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母亲太过软善。但我不一样。今天我们见面的事还望姨娘和二姐不要对他人讲起。至于夫人那……你们还是别表露什么,她或者玉芳若是叫你们做什么,如果是我有必要知道的,便告诉我一声。”玉蕊一手拉着锦衣,一手拉着玉薇。
“放心吧,我们有分寸的。”
这一夜,玉蕊又是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