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祥云楼热闹起来,每天高朋满座,来客不绝。食客当中,亦含有迎春苑少主钱大宝。小树林之劫过后,他生了场大病。病好之后,恶习似少了良多,还时常帮助母亲打理生意。这几日凤二娘外出办事,迎春苑便由钱大宝负责。
只见他怡然自得地品着香茗,目光却在跟随心桐的身影移动。
钱秦两家素无瓜葛,少辈之间偶有矛盾。心桐只道钱大宝忌讳天苪,既然来了,便是客人。
她端了碗玉露羹翩然而至,以柔美之声问道:“公子,吃好了吗?”
“还好,还好。”近日钱大宝屡从朋友口中听说祥云楼来了个漂亮的小妞。今日一见,甚觉怜惜。只见她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淡妆素裹已比自家楼上那帮庸脂俗粉俊美百倍。如此之人于酒堂之中来回穿梭,岂不可惜。若能收在自己房中,岂非人生一大美事。钱大宝有心与之搭讪,碍于秦家颜面,不便多言。此见佳人主动招呼,有些意外。
“那就好。公子,您再尝尝这碗玉露羹,看看我的手艺如何?”
“哦,是姑娘亲自做的?”钱大宝忙品下一口,点头称赞:“爽滑可口,甚好,甚好。”
钱大宝一边品尝,一边不住拿眼睛看心桐。吃了两三口,放了勺子道:“我看姑娘有些面熟,咱们可曾见过?”
心桐含笑摇头:“我与公子不曾见过,不过我也感觉和公子一见如故。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钱大宝,姑娘下得厨房,出得厅堂,钱某佩服、佩服。”
“过奖了。如公子这般年轻俊雅、气宇非凡之人,小乔才佩服呐。”
客人尊贵,小乔岂会吝赞。然这等场面言语却让钱大宝心花怒放,很是受用,以致以后对心桐心生念念。
这日,心桐偶感不适,在天宇的劝慰下准备回府休息。她刚出祥云楼,便被人叫住了。驻足观望,这人竟是钱大宝。
“钱公子,有事吗?”
“呃,钱某刚巧遇见姑娘,故而招呼。往日小乔姑娘应在店里,不知此时意欲何往?”
心桐料想此遇绝非偶然,言道:“方才小乔略感不适,便出来偷一时清闲。”
钱大宝谦谦有礼,完全不似往日风流浮夸模样。闻听此言关切道:“姑娘有恙,可找大夫瞧瞧?”
心桐以礼答之:“那倒不必,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如若无事,我这便走了。”
“小乔姑娘且慢,请借一步说话。”
心桐略有迟疑,与此等恶徒相交恐无甚好事,只是此人日后或有可用之处,此距祥云楼甚近,量其不敢造次,是以移步至旁边巷口,与之远远站定。
钱大宝常溺风月,哪里不知佳人对自己抱有戒心。若是旁人,可谓手到擒来,只缘此女乃秦府中人,且秦氏兄弟对其颇为看重。对于秦天宇倒没什么交锋,至于秦天苪,还是少惹为妙。话虽如此,但儿女之情岂有界限。自打前两日见了小乔一面,钱大宝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此牵念之情昔日何曾有过,难道她竟让自己动了真情?
钱大宝道:“小乔姑娘不必担忧,钱某并无恶意。只因前段时间在下偶得一玉,所谓宝剑配英雄,美玉赠佳人,钱某欲将此物赠送予姑娘,还望笑纳。”
说着,一块雀卵大小的玉块已于掌心之中呈现。只见那玉光洁莹润,完美无瑕,确是一块美玉。
“钱公子,万万不可。你我刚刚相识,怎可以此等贵重之物授之,还请公子收回。”
“这——”钱大宝乃笼络接近之意,见她目色坚定,丝毫不为眼前之物所动,倒有点汗颜。
心桐何其聪明,怎会一句话将人拒于千里。她扑哧一笑道:“钱公子热心,实乃可交之人,你看咱们做个朋友如何?
“姑娘愿意与钱某做朋友?”钱大宝颇感意外,忙道:“那便再好不过。”
“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以后若我需要帮忙,钱公子可不许推脱哟。”
钱大宝满口答应:“好,好,如有需要,小乔姑娘尽管开口。”
夏季天热人困,钱大宝有午睡习惯。每日未时,便是他的休息时间。打听到这一点,心桐乔装打扮,避开钱大宝,来到迎春苑。
迎春苑气势雄伟,里面雕梁画栋,铺红描绿,好不奢华排场。据说它是东麓一绝,楼上姑娘个个丰润水灵,得凤二娘**,侍候客人的本事更是了得。为了天宇,为了祥云楼,只身闯入此等污浊之地,心桐在所不惜。她硬着头皮,准备迎接姑娘们的糖衣炮弹。
还好,此时非上客时段,姑娘们大都在自己房中休息纳凉,偌大的厅中仅寥寥几人。
姑娘红玫看着对客人连拉带拽的牡丹似有不忿,说道:“牡丹,苏老爷是我的熟客,既已点名找我,你却背后恶意贬低,与我争抢,是何道理?”
牡丹艳唇一撇:“红玫,话可别说这么难听,每个人都是凭本事吃饭,什么抢不抢的。”
说着,对苏老爷回眸一笑,昵声道:“苏老爷,咱们上楼吧。”
此等争抢客人之事自钱大宝接手之后时有发生。平昔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对自家营生,从未用心。此次若非凤二娘要事在身,偌大的生意怎能甩手于人。钱大宝倒没什么负担,不就是侍候好这群摇钱树嘛,吃喝用度等许多事务都交由钱柜等人打理,自己倒轻松自在。有的姑娘善于心计,早闻少主秉性,便投其所好,百般谄媚,以得垂青偏袒。诸如牡丹,往昔与红玫平分秋色,难分伯仲。这倒亏了凤二娘里外周全,让两个风格迥异的姑娘为生意聚集了更多焦点。岂知牡丹争强好胜,时与红玫暗中较劲,少了老鸨的梳理管教,牡丹便借机压倒红玫,成为名副其实的头牌。红玫谦和耿直,因此受了不少怨气。此刻,她呆立原地,心中忿忿难平。
“红玫姑娘,在下就点你啦。”
“哦,这位——公子,您头回来吧,楼上请。”
知有来客,红玫立时展换笑颜。见是位文雅美俊的年轻公子,她含笑雅然,款款相邀。
心桐目光敏锐,依然捕捉到红玫眼底的一丝蕴色。方才尚担心自己女扮男装被人看破,此时倒泰然自若,微微颔首,迈步上楼。
心桐被带进一间飘着玫瑰香气的屋子。那屋子布置得十分精致,却不似别屋那般鲜艳夺目,撩人心魂。她于凳上坐下,暗中观察,忖度该如何说法。
红玫倒不急于待客,只倒了杯茶,侧对心桐,若有所思。
“姑娘待客在下称奇,可是因为方才楼下之争而心有不平?”
红玫似被点醒,轻叹:“我看公子堂堂正正,怎也来此乌霾之所”
听闻此言心桐微微诧异,略一沉吟道:“我看姑娘才是锦绣芳华,青春正好,却为何寄身于此,难道并非自愿?”
红玫眼现凄苦之色:“自不自愿又有何异,自来此地,已知回乡万难,纵若得返,郎已娶妻生子,吾又该何从?为今之计,只盼每日心和气顺,安稳度过罢了。”
“姑娘对一个陌生之人显露心情,不怕……”
“怕公子告诉妈妈?”红玫现出一丝苦笑:“该受的早已受了,不该拥有的也已经有了。比起别的姐妹,也算是幸运了。公子此来,难道只为听几句怨语,几句牢骚?”
心桐微微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在下此来并非寻欢作乐,而是要为姑娘指条明路。”
“指条明路?”红玫诧异:“公子为何单单找我,又有何本事,让我信你?”
心桐泰然一笑,拿出一摞银元放于桌上。
“怎样,这个行吗?”
红玫看着这么多亮闪闪的银元,微一沉思言道:“公子爽快,如此想赠,想来必有所图,不妨说来听听。”
“姑娘信我便可,这个其实非常简单。”
心桐对红玫耳语几句。听罢,红玫不敢相信:“就这样?”
“就这样。我相信此举定能有力地还击牡丹。当然,我们的好处自在其间。我家二位少爷更是慷慨正义之人,如若得知姑娘遭遇,也不会袖手旁观,我看姑娘未来大有希望。”
“秦家名声红玫早有耳闻,然未来之事岂敢奢望,只要能出了胸中这口恶气,红玫愿意一试,只是少主得知,又岂能应允?”
“这个姑娘不必担心,只管到时出门即可,钱大宝那儿自由我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