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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宫,青云殿后,万年古树大椿下。
正站着一老者,这老者一袭蔚蓝色道袍,显得仙风道骨,他对着空气念着:“小梅,小梅.....”
这声音哀怨孤寂,充斥着浓浓回忆。
“师叔,你为了一个百余年前的树妖小梅,不顾师兄弟情义,强行毁掉我师傅肉身,这事情若是让天下人知道,那真的是贻笑大方。”
耶律俨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他责怪道。
木雩仙人目露怒色,转身发现身后除了耶律俨以外,还有葛贯亭、扈力钦、狄印、萧虹仙、舒晴、萧音音这些年轻人,他们站成一排,各自手持兵器,仿佛已经做好同仇敌忾的准备。
“你以为老道活了两百余岁,乾坤绝无仅有的天仙会怕你们这些小娃娃吗?来一百个一千个,老道又有何惧?”木雩睥睨众人冷冷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这事情,那你们就通通都得死。”
后面一个“死”字从口中迸射出一团圆球。
这圆球登时变大,将他罩在其中,形成一个隐形的光罩。
扈力钦与舒晴俩俩默契对望,一颦一眸间,琅琊仙刀、梵姝神剑将主人的俊脸与玉容纷纷照亮。
两道紫与蓝的剑影刀光,在同时刻落在光罩之上,与光罩内所产生的黏附力相融,仿佛一个铁块遇到吸铁之石,相吸相绊,难分难舍,不易分离。
光罩附带的两股莫名的力量贯彻着手持刀与剑的男女,让他们无法运功反抗,只能束手就擒。
耶律俨自然不会在一旁观之,双掌拍来,两股沛然汹涌的金流打在光罩上,金流被光罩上浮现出的漩涡引力吸纳进去,俨然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葛贯亭、萧虹仙、狄印、萧音音不禁一诧,纷纷不信这个邪乎,各自展现本事朝光罩攻之。
木雩仙人似乎想速战速决,丝毫不隐藏自己天仙那莫测的道行,双手十指外翻,光罩蔓延出十抹金藤,灵动如蟒,悉数裹缚住在场众人的身体,特别是舒晴、扈力钦被覆着双倍的金藤,看来木雩仙人还是有些忌惮琅琊梵姝两大神兵的力量。
“都是些不自量力的人儿,那你们就去死吧。”
木雩仙人轻而易举地在两招之内,牢牢地将他们控制在自己的鼓掌之间,不禁得意发笑道。
眼看着众人轻易被他受牵制着,看似全无转机之时。
“木遁术。”
同样被受制于金藤的锈铁少年一声大喝,周身俨如闪电化成一束流光,飙在金藤上,铁锈少年消失不见。
金藤从裹缚着铁锈少年到变成了一根木头,这就是以物易物的「木遁术」,神奇的魔教之术,成了这铁锈少年挣脱困境的绝妙方法。
与此同时,葛贯亭与扈力钦见狄印脱身,心中暗暗喜道:“阿印,太好了。”
木雩仙人微微一怔,开始谨慎起来,陡然狡黠一笑,他单手一探。
一抹锈红身影乍然闪现,可惜死死地被木雩仙人扣住喉管。
“阿印!”
葛扈两少年大骇,异口同声叫道。
狄印黝黑的脸又酱又紫,青筋挤在双额旁,被木雩仙人苍老却有力的手扼住喉管,几欲要窒息。
当狄印双脚离地的时刻,怀里悄然滑落于地的小竹人澄亮起来,一缕白烟袅袅从中升腾而起。
他在一刹那间化成飘忽虚化的人影。
“是你。”
金芒大绽,让在场中人无法睁开眼睛,也让木雩仙人的曈孔映射着不可抵挡的两束光。
弹指间,木雩仙人被这道金光带入大椿树身之内,金光从面到线,最后聚成一点,融进树中。
光瞬间黯淡下来,金藤失去了力量,颓然坠地,钻进土里,这些年轻人们从桎梏中挣脱出来,恢复了自由。
狄印站在大椿树旁发呆思考着,心中隐隐产生不好的预感,蹙眉道:“木春老头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一面镜子浮于半空,一道华光倏然亮起。
玄天幻境光华的镜面上,清晰可见大椿树内的状况。
大椿树内,圆弧碧墙。
白发变青丝的蓝衫青年,怒吼着:“木春,你出来,既然来了,好歹也是天仙级别的人物,何必装神弄鬼?”
嘹亮的嗓音,年轻的发声,回荡在树内,仿佛他是在与自己对话,静悄悄的碧墙树身,再也寻不到多余的声音。
而后,或远或近地幽幽女声悄然响起。
“雩,你可如愿长生,你可思念梅?”
一袭黄衣少女在他眼前浮现,容貌清艳,妩媚动人,她幽怨的一双眸正深深望着,望着她的雩。
不知是热泪盈眶、还是老泪纵横,这恍惚交替着的是一双年轻奕奕的眸,抑或是一双饱经沧桑的眼。
看不清,摸不透,只能倾听着属于他内心深处最刻骨铭心的誓言。
“我木雩愿放弃长生之路,与小梅白头偕老,若违此誓言,一辈子生不如死...”那天的雪夜,他举掌盟誓着。
蓝衫青年含着泪,柔声道:“梅,我活了多少个甲子,哪怕真要长生,也如当年誓言所言,生-不-如-死。”
惦念着快两百年,原来她一直活在这树里,伊人容颜,魂魄犹存,浑噩百年,生不如死。
“既如此,你可愿放弃长生,放弃天仙贵体,与我魂归九天,你敢吗?”那抹黄衫少女质问道。
蓝衫青年冷笑道:“天仙贵体,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梅若让我放弃,雩缘何不敢呢。”
话音方落,蓝衫青年凝神静气,手掌交叠于胸,一团金辉倾泻在胸口,恍如要爆开的天边烈日,正熊熊燃烧着金光,炙烤着碧墙。
一头白发,一双慈目,一声叹息,这老者在呼唤着:“不要,师弟,那是妖孽,是你的魔障,不可不可。”
蓝衫青年瞥见这百岁老者的魂体在自己面前飘荡着,一双沧桑的手扑抱住他时,却发现那魂体扑了一个空,万分失望,极力喊道:“不要,不要。”
“若不是你,梅就不会离开我,若不是你,我就不会生不如死长达百年,若不是你,我就不会活在对你的仇恨中度日,你凭什么管我?”蓝衫青年愠道。
他蓝袖轻浮,一抹金色透明墙体阻隔在他与木春中间,师兄弟之情就这么产生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蓝衫青年体内的天仙真元破体而出,失去魂的肉身之壳如泄气的皮球软趴趴的躺在地上,变成了一个白发老者的模样,那是蓝衫青年木雩两百年以后的模样。
金光如悄然绽开的花瓣正托着圆球,那圆球浮动在半空,光滑灵动。
黄衫少女露出狰狞贪婪的丑恶模样,张开口,两排獠牙,正迫不及待地想将这拥有两百多年的修为与道行的天仙魂元吞入肚子里时。
说时迟那时快,十道金色闪电从透明的金色墙体穿行而来,是木春先自散魂元,将魂元分成十份。
十位木春仙翁乍然将蓝衫青年的圆球围在中央后,十抹金色狂澜风驰电掣间将丑恶的黄衫少女幻影击碎。
合十为一的木春仙翁,手掌轻轻拖着圆球,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师弟魂元,珍之重之,哪怕自己片体鳞伤、支离破碎。
在三百多年的天仙魂元一招散之前,他一手托着木雩魂元,一手控制着北冥之鱼,将两股金色势力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慢慢送进那瘫在地上苍老而黯淡的躯壳里,等着它慢慢臌胀浑厚起来,等着它慢慢光泽澄亮起来,而自己的身躯快速地粉碎成一片片金块,自己的魂元快速地揉碎在木雩骤然有神的眼眶里,如泪珠,一颗颗像大珠小珠落眸中。
不管是年轻的蓝衫青年,亦或是老迈的白发老者,他的记忆里,自己还是十六岁时那个叫木雩的少年。
是一位叫木春的中年男人,教会自己剑术,教会自己仁德,教会自己爱人,可他还来不及教自己兄弟同心时,他走了,彻底消失了。
天仙,有何用,爱自己的人护不住,疼自己的人救不了,不死不灭,他也会化成天边的一道祥云,慈祥微笑着。
“不,木春老头儿,不.....”
玄天幻境外。
失声痛苦着、捶胸顿足、颓然跪地的锈红青年。
此刻他很无助,他很无力,他很无能,泪哭不出他的不舍,泪流不干他的心痛,泪尝不到他的苦涩。
因为他留不住自己的忘年之交,哪怕多少次欢笑离别,如今已成殇。
还记得,白墙屋内,那只小竹人在对自己说着一个关于兄弟之情的故事。
“阿印,活到天仙,木雩割舍不了情,反目了师兄弟情义,希望未来你们仨能够看透情与爱,无论苦难,都兄弟同心连着筋,这长生之路就不会形单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