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以刚毅悍勇着称的城中主将李傕的心境尚且如此悲观,普通士卒又能好到哪里去?一股绝望的情绪正逐渐在被围困达三月之久却依旧顽强屹立的弘农城这个巨人的体内悄然飘散蔓延开来,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前景一片黯然。
守城就是硬碰硬,耍不了任何花枪玩不了任何心眼,只能凭着真本事一刀一枪的搏杀,迎接着最后是暂时活着还是彻底死亡的结局,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是完全没有办法弥补的,即便是素以能谋善断出名的贾诩也同样想不出什么驱虎吞狼的妙计解决眼前危急的高招。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谋断算计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别说是贾诩,即便是转世重生的张良、韩信恐怕也唯有只能发出‘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唏嘘长叹然后默然接受苦涩的事实。
城中另一位主将郭汜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每逢战事稍歇他便会选择用酒精麻痹自己,大碗的喝酒,大块的吃肉,吃饱喝足了便倒头就睡,睡醒了便又是新一轮残酷激烈的搏杀。
李傕虽然不像郭汜那样放浪形骸,依旧可以严于律己,但是之前他身上所带的那种慑人的精气神现如今已经消失殆尽,脸上愁容和疲倦是怎么掩盖都掩盖不掉的。
李傕深知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责任有多大,所以每当看到伤亡惨重的士卒,李傕总是尽可能的安慰着大家,尽可能的给大家带来他自己都已经不再相信了的希望。
“文和,不如...我们降了吧。”入了夜,看着身旁喝得酊酩大醉的郭汜一眼,李傕冲着离自己不远的贾诩情绪非常低落的说道。
贾诩兴致也不高,但是听到从李傕嘴里说道投降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由得神色大变,非常震惊的回李傕道:“李将军,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我军既然已经坚守弘农城这么长时间了,城外的白波军气得压根都是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那时我军内无充足的兵员,城外又没有援军,情况都到了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将军您也一直咬着牙坚持着,从来没有讲过投降这样的丧气话啊。如今,白波军气势日渐衰竭,寒冷的天气和白波贼自身简陋的装备,只会让他们付出更多的伤亡却无法把弘农城攥进手里,这对我们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况且此时城外吕将军的援军已经到了,虽然第一次战斗不太顺利,但是想必吕将军正在整合力量准备卷土重来呢,在这种时候我们怎么能先行气馁主动放弃打算投降呢?”
李傕看着往日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贾诩现在竟然因为激动就连脸色都显得有些潮红,不由得一乐,之前那种愁云惨淡的心境也变的好了一些。
李傕和颜悦色的对贾诩说道:“文和,莫要激动。我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文和你不想想我领着大家再弘农和白波贼浴血奋战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投降了我甘心吗?这不也是无奈之举吗!你以为吕布和我们是齐心协力的?可别骗自己了,我西凉军和他并州军本来就一向势同水火,这次我本以为他良心发现,结果现在看来......哼!我看他吕布怕是巴不得让城外的那群泥腿子把我等吃了呢,这才好衬托他厉害,要不就以他吕布的战斗力,能是白波军所能阻止的?出工不出力的面子工程罢了!太让人不齿了。他想借着白波军之手灭了我等?呸,我李稚然才不会随了他的意呢!与其让他吕布这匹夫坐收渔利,倒不如和城外的白波贼坐下来好好谈谈,为麾下这些儿郎争取一条好出路!”
说罢李傕也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闷酒,刚才稍稍缓解了一些的烦闷再次聚集了起来。
贾诩听到李傕这么说来,脸上的担忧和激动的情绪便不由得降下来了几分,说道:“李将军,我贾诩在军中供职日子不长,西凉军和并州军直接的仇怨所有耳闻,但具体并不清楚,所以爷不好做太多的评价。只是,有几个问题我苦思冥想却得不到答案,很想向将军请教一番,不知将军可否答应呢?”
李傕:“文和先生,都什么时候了,明天我们能不能还活着都说不定呢,还何必如此客气?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贾诩:“李将军,这弘农城我们守了有多久了?”
李傕:“虽不长亦不短了,有百余日了”
贾诩:“之前白波军可有招降一事?”
李傕:“怎得没有?城下这白波贼刚至便有人前来招降我。”
贾诩:“那将军您是如何处置的呢?”
李傕:“斩了主使留下了他随从的姓名,并派人给郭太那厮传话‘城中只有断头的将军,绝没有投降的奴才’”。
贾诩微微一笑:“既然之前李将军的话说的这么掷地有声,那又为何有了今日之事呢?”
李傕:“我军日渐力孤,手里的兵卒也因为兵力有限而不得不以少搏众,即便是加上城中百姓精壮,伤亡依旧是居高不下。我军实力日渐捉襟见肘而城外的白波军人马依旧充裕,即便是士气有些衰竭可长此以往我军亦不可敌啊,与其生灵涂炭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我军让出弘农城满足白波军的欲望,并以此换取我军将士的一条生路呢?”
贾诩听罢李傕的言语不禁哈哈大笑,而且贾诩笑的特别夸张,身子前仰后合不停的抖动,虽然贾诩把一个手臂遮在身前,好似试图想遮挡自己的失态,但是他毕竟和李傕相距咫尺,贾诩又笑的这么厉害,这样的放浪形骸哪里又能是区区一边长袍的衣袖所能遮挡的?李傕自然看的格外分明。
李傕在军中虽然以骁勇善战着称,但是对自己人却是出了名的宽厚,对于贾诩这军中出了名能谋善断的人自然更是尊重礼遇。他把贾诩视为知己,竟然连打算投降这样的大事都先同他知会,却哪里想到竟然会遭到贾诩这样的哂笑,心中自然格外的愤怒。
李傕话语冷冷的带着怒气的说道:“李某虽不才,但何德何能以至于让先生如此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