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翌日,天刚亮,展昭一行人就开始踏上回到开封府的路途,这次的队伍比来之时要壮大的多,几乎可以说是一支小型军队了,因为多了雷总镖头和他的手下一路守护。马车的车夫换了人,展昭自己骑一匹马,和雷总镖头并肩而行。
日头从厚厚的云层里跳了出来,山林间的白雾逐渐退去,远处和近处的景色都显露了出来。囚车关押着花蝴蝶和文若愚,一路颠簸一路磕磕碰碰,早上吃的早餐在胃里翻江倒海,几次要涌出来都被他们生生压了回去。
囚车的周围是雷总镖头的手下,专门负责看守他俩的。展昭和雷总镖头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时刻关注周围的情况。一路上,展昭一言不发,神色沉重,雷总镖头几次瞅他,都觉得他那张脸就跟吃了苦瓜似的,丑的要命。
“展大侠,你……”搜索了好久的词,雷总镖头咳嗽了声,问,“你是不是便秘了?”
“嗯?”展昭转头看他,表情有些不解,“没有,展某……还是挺顺畅的。”光天化日之下讨论这事,实在是……
雷总镖头摸摸脑门,笑问:“既然你没便秘,怎么感觉你很不开心?两个犯人抓到了,你应该很开心才对,可看你郁郁寡欢的样子,似乎有心事,你若不嫌弃,不妨说出来。”
展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无事,又低头赶路了。
见展昭这个样子,雷总镖头往后看了看那马车,又转过头,“该不会与公孙姑娘有关?”
一语中的,展昭的脸腾地红了,他再次看了看雷总镖头,最后又低下头不言。
看来是了。雷总镖头摸了摸下巴,一脸的深思。难道说……“她拒绝你了?”话一说完,他只觉得本就忧郁的展昭更加忧郁而沉闷了,头也低得更低了。
再低,都快抵胸口了。
他摇摇头,想不到一世英名令京城姑娘赞不绝口的展昭,竟然会有被姑娘家拒绝的一天,他以为凭展昭的魅力和实力,任何一个姑娘都会倾慕的呢,想不到啊想不到。
“雷总镖头,您就不要再取笑展某了。”
哎?他有在笑吗?雷总镖头一愣,手指摸上嘴角——好像确实是翘着的。拍拍展昭的肩,他安慰道,“不就是一次被拒绝了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展大侠的能力,长期下去还怕攻不下?”说着他对他挑了下眉毛。
沉默了会儿,展昭说:“公孙姑娘她,不是以貌取人的女子。”
不是以貌取人?雷总镖头乐了,“那更好了,以展大侠在人心中的影响力和好品行,公孙姑娘一定会知道你的好的,想来这世间能有像你这样有文有武、侠义心肠的大侠可以很少了,何况还和包大人一样嫉恶如仇、清正廉明呢?”
展昭笑笑,表情依旧落寞,“雷总镖头过奖了,展某未必那么好。”
雷总镖头沉吟道,“那么公孙姑娘可有怎么拒绝你?”
展昭微微怔愣,将昨日公孙君若对他说的话转述给雷总镖头听。到底是个江湖中人,虽说也经历过情情爱爱,但是对女孩子的心思还是捉摸不透。对展昭的转述,他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公孙君若这话里的意思。他再次仔仔细细打量着展昭,不论是外貌还是品行,他知道身边这人都是一等一的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男人,为何公孙君若会说出那番令人费解的话?展昭对她的心思,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男人都不能让她心动?
除非……她已经意有所属了。想着问题,竟不自觉地把话说了出来,雷总镖头后知后觉才发现他干了什么,扭头看展昭,见他也正好看着他。
“展大侠你别介意,我是胡乱说的,别当真。”
“不,其实展某也想到了这点。”展昭轻轻说,神情有些恍惚。他想了一个晚上,包括从他认识公孙君若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里过滤了遍,从他俩的互动来说,他不认为公孙君若对他有敌意,更或者说是有好感的,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觉得他和她之间总有一道沟横着,或者在无形之中,她已经对他立了一面看不见的墙?
他想不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她心里,早在他之前,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个答案的出现,令他百感交集,他知道倘若真是这样,就该除去对她的非分之想,可是……只要一见到她,他就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和她说说话。
这样子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南侠的样子……他摇头苦笑。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队伍停在一处空地,公孙君若也从马车里出来透透气。文若愚一张脸色惨白,虽然已经被解了毒,可身子还是很虚弱,说话都轻轻的。
“喂,女人,不是说包大人来莱阳吗?怎么把我们带出来了?”日头当头照,虽说已进入了秋天,但还是觉得有些燥热。而人一旦觉得热,火气就上来了,说话的语气也就不中听了,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恨不能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喂,你耳朵聋了吗?”见公孙君若不搭话,花蝴蝶脾气上来了,“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公孙君若只是看了他一眼,别过头不说话。
“喂,你?!”花蝴蝶气得直拍囚车,却被一旁的人用剑指着鼻子呵斥。
“我有说过包大人要来莱阳吗?”
花蝴蝶一愣,瞅着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回想起确实她没讲过包公要来的话,而是文若愚说的,文若愚又是从展昭那儿得知的,如此说来……花蝴蝶一张脸黑了个彻底。
他们被他俩摆了一道。
“要吃饼吗?”
花蝴蝶狠狠瞪了眼公孙君若,“鬼才要吃。”
“我没问你,”公孙君若无视他的怒视,走向刚才拿剑指着他的小哥,“一路上辛苦了,吃点干粮填填肚子吧,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那小哥受宠若惊,经常在威远镖局,事务就已经很多了,因此极少有机会可以和女子聊上几句,如今被这么漂亮的人儿送吃的,能不激动吗?
“待会儿还要请兄台继续严加看管这人了,他若不乖,随你怎么处置。”
花蝴蝶一口血呕在喉咙,眼睛瞪大了怒视公孙君若,仿佛这个样子他会好受些似的。
“别瞪了,再瞪也没有气势。”
不远处,雷总镖头看着公孙君若和花蝴蝶的互动,笑着撞了下身旁的展昭,“还以为公孙姑娘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呢,想不到骂起人来还是挺有一套的。”说着他继续看那边的情况,看一会儿笑一会儿。
展昭垂下眼,即便他不看只是听,也能感受到公孙君若不错的心情,似乎刺激花蝴蝶让他抓狂,令她挺开心的。她可以和陌生人这般说话,对他却……
“雷总镖头你去哪?”见他站起身,展昭问。
雷总镖头对着展昭眨眨眼,“问出你想要问的问题。”
“哎!雷总镖头……”展昭起身欲抓,却只抓到了他的衣角,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朝公孙君若走去。
身为威远镖局的老大,雷总镖头自然有他的一套管教镖局的人的方式,而和公孙君若交谈的他,却时不时地大笑,令他的小弟们都惊奇无比。一盏茶的功夫后,雷总镖头回来,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公孙姑娘真的很不一样。”这是他的开场白。
展昭在内心点头,和大家闺秀相比,她的确很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有着江湖儿女的义气。只是……他看过去,如今他和她的距离已经不是一臂之隔了。
雷总镖头突然凑到展昭耳边,“刚才我和她的对话,展大侠可是听清楚了吧?”
展昭很无语地看着他。能不听清楚吗?那么大的嗓门,不要说他了,只怕近处砍柴的农夫都听到了,他都替他害羞。
雷总镖头嘿嘿笑,“所以你就不用再烦恼了。”顿了会儿,他随意躺在身后的草坪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的天,“年轻就是好啊,哪怕是为情所困,也是挺好的事,等老了回想起来,都觉得苦了酸了也是值得的,毕竟能有几个青春可以这般恣意放纵的呢?”
他把手搭在展昭的肩上,替他下了结论,“放手去追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你的用心会打动她的。”
“谢谢你的安慰,只是展某觉得,现在我和她……未必不好,也许对展某来说,只要能远远看上她一眼,知道她开心就够了。”
雷总镖头的手停在半空,望着展昭的眼神相当的古怪,嘟囔了句“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去解决”,就不再多说了。
“可是……”好吧,怪他爱管闲事,“对两个人来说,能遇见自己喜欢也能喜欢自己的人携手共度一生,那是很幸运的事,我还是希望展大侠在感情这方面能像你在报案时那样锲而不舍。”
展昭静静望着还在刺激花蝴蝶的公孙君若,沉默不言。
回到开封府已经是第三日的晌午了,公孙策接到展昭的飞鸽传书知道他们今天到达开封,早已在大门口等候了。
三天两夜的赶路,一群人已经疲惫,可是因为此案对包公至关重要,所以除了威远镖局的人先回去休养,展昭和公孙君若直接来到包公的书房。
包公对他侄子包勉的事相当在意,所以询问展昭二人包勉在莱阳县的名声。原来他从小就是由包勉的生母抚养长大,和包勉同吃同睡同住,即便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和他的嫂娘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在他心里也早已把婶娘当作生母一样对待。而嫂娘就只包勉一个独子,一旦包勉真的与贿赂、错判案情脱不了干系,那么……
“包大人,恕君若直言,既然那吴百万的银子是透过艳娘再经由文若愚交给……他,那么这其中大有文章也不一定,光看那文若愚只是徒有读书人的外表,却干着不耻的事,那么君若觉得那艳娘未必也是恪守妇道的女子。”
包公回过身看着公孙君若,细细揣摩她话里的意思,皱眉道,“但愿如你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