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梅放立春先,云镇霄光雨水连。
元宵过后,雨水渐渐多了起来,不是绵绵不绝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急骤而下的倾盆大雨。这对忙于农事的农民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有水意味着庄稼不会受到干旱之侵了,可雨水多了,根会烂,作物也长不好。
只因世间没有任何事都是恰到好处的,总有那么一些缺憾。
下了一整夜的雨,院子里的石子路上都布满了一层薄薄深绿色的的青苔,走路稍有不慎就会滑跌。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青草的味道,让晨起的人们心旷神怡。
早餐间,公孙君若端着菜粥和馒头寻了个位置坐下,小红在她刚咬第一口馒头时坐了下来,一坐下就没顾着吃,而是讨论这次的案件。
“姐姐,你听说没有,这次的案子可悬了。”
公孙君若看了她一眼,道,“你是说乌盆么?”
“是啊,之前是一个男的来替乌盆申冤,这次是个女的,还自称是乌盆的妻子,你说奇怪不奇怪?”小红皱着眉头继续说,“之前那男的替乌盆申冤,我还觉得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又来了个女的,这也太巧合了吧?姐姐,你说这世间真的有鬼怪么?”
看着小红那双带着几分惧怕之意的眸子,她转开视线,幽幽盯着她背后的方向。小红见她看得出身,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没人啊,就一面墙。
“姐姐,你……在看谁?”公孙君若的眼神让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你来了啊,怎么都不吭声呢?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用脚走路的。”
来了?不吭声?不是用脚走路?!
还没等小红有所反应,她又听到公孙君若说,“你吃点什么?我又忘了你是不吃东西的,随便坐吧,就当自己家里好了。”
寒意从脚底直往上冒,小红怪叫了声,转身就夺门而出,还差点撞倒迎面而来的展昭,幸亏他出手及时,才没有被她撞翻手中的菜粥。他狐疑地盯着小红狂奔而去的背影,走到公孙君若身边坐下。
“小红怎么了?”
公孙君若相当淡定地喝着菜粥,“没什么,胆儿小了。”
展昭好笑地看着她,想起小红逃跑前喊的惊天地泣鬼神的那一句“鬼啊”,基本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想不到她也会捉弄人了。他笑着摇摇头。
“案子有进展了?”
吃了口馒头,展昭放下,说:“算是吧,但还是毫无头绪。”见她看过来,他又说,“前天夜里有个妇人来找包大人说要申冤,也是替乌盆,可是等我们出去,她就不在了。”
“如果是一个人替乌盆申冤,那可以当做怪力乱神之说,可是两个人都在为乌盆申冤,一个还只是和死者是买卖关系的,萍水相逢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有确实的证据,终究不能断案啊。”展昭眉头紧锁,“即便是抓到了犯人,对方也能撇得干干净净。”
“到时候不但成为别人的笑柄,还会令包大人的声誉一败涂地。”她替他说完。
展昭点头。要判断一个案子,人证物证是最好的证据,可是现在,一没有人证,而即便有所谓的物证,也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乌盆的事,我想整个汴京都已经知道了吧。”
展昭抬头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包大人对乌盆一案相信早已放在心上,凶手是谁,乌盆也透过那两个人的口告知了,打草惊蛇的下一步对方势必会有所行动,照着卖乌盆的人……”
展昭眼睛一亮,看着她说:“顺藤摸瓜上去……”
公孙君若低下头,喝了口菜粥。厨子的手艺似乎比以前更精进了。
半个月后,案情有了进展,李浩妻子云娘和王进一同来到开封府,带着乌盆鸣冤,这算起来是包公第二次见到云娘了,本来她在雨夜里找过包公,只因包公想看看她到底是真心为了乌盆申冤还是恶作剧,就让她在外头多跪了些时辰,好判断判断。然而等他出去时,她就不在了,如今她和王进一起来,这不得不让他对这起案子高度重视。
虽然对王进和云娘的到来让包公有些诧异,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理所当然。对李浩来说,乌盆是王进买的,他当初能求的也只有王进一人,如今乌盆转到了妻子手中,两个证人总比一个证人有力。
只是……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最后还是一场空。而二人口中所说的李浩的灵魂,最后也没有出现在大堂上。包公不能接受此案,于是乎,乌盆申冤案便成了汴京大街小巷里的饭后闲谈,几乎可以说是成了一段光怪陆离的段子了。
展昭知道,乌盆之事传得越广,越神乎奇乎越好,加上他把如何引蛇出洞捉拿凶手的方案跟包公说了,包公也极为同意他的做法,便派四大护卫中武功最好的赵虎暗中监视卖乌盆的魏老板。
值得兴奋的是,到第四天赵虎就带来了好消息,原来他监视魏老板时,发现他神秘兮兮地出去了,赵虎一路尾随,魏老板找的是让他卖乌盆的制作者丁千。想必是魏老板怀疑这丁千与命案有关,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他也想试探看看,而他的最终目的是,倘若丁千真的牵连上命案,那么他还能从中得点好处。
“你的意思是说,丁千他成了有钱人?”包公坐在椅子上,神情凝重地望着赵虎道。
“没错,属下也问了认识丁千的人,可是都说以前他过的是清贫日子,而且……”
“但说无妨。”
赵虎顿了顿,继续说:“这丁千,在做乌盆之前是个贼。”他之所以没说下去,是因为丁千以前的身份和他还没认识包公时的身份是一样的,不过不同的是,他和马汉他们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事,可丁千不同,完完全全就是一恶贼。赵虎觉得这丁千完全就是在侮辱他们曾经的身份,若是可以,他真想给他几拳,若不是包公说了不要打草惊蛇。
“那么你可有打听到,丁千是什么时候变得有钱的?”
“村人说,过了个元宵,他吃的穿的用的都变了,而且还出手大方。”
包公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说:“赵虎,你继续暗中监视魏老板,本府会派马汉和你一起。”
说话间,展昭进了来,包公因有话和他讲,就让赵虎下去了。
展昭说这次的乌盆事件闹得整个汴京都沸沸扬扬,包公知道这等奇事必定会掀起波澜,就派展昭密切注意王进和李浩的妻子,保证他们的安全。
如此,又过了几日,开封府迎来了位贵客。
公孙君若领着贵客去她房里,瞥见她一路上都东张西望,也就不多说话。
“先喝口水吧。”回到客厅,公孙君若给她泡了杯水,“府上的茶叶公主您也喝不惯,还不如水来得解渴。”
梅娘接过水,低头抿了一小口。
“展大人他出去办事了,想必您也听说了,最近的案子比较棘手,他经常不在府上。”
梅娘抬头,支支吾吾了几声,俏脸红了个通透。似是被戳穿心思的害羞,又似不知该回什么的尴尬。
“您就在我房里休息好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我会让他来找您。”说着她起身要去干自己的事。衣角被扯住,她转过头看梅娘。
“你去哪?”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拽着她衣角的手松开,梅娘低下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最近为了给病人治病,我确实有点忙,您不是找展大侠?”公孙君若问,见梅娘摇头,她想了一会儿,“包大人他现在在书房,恐怕也不能见您。”
“公孙姐姐,我是来找你的。”
公孙君若疑惑地看梅娘。不是找展昭也不是找包大人,而是找她?想起之前在宫里,梅娘说她一个人孤单,而她除了去年给太后治眼睛才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如今又忙于自己的事,怕是她耐不住寂寞就跑出宫来了吧。
她复又坐下,“或者您和我一起去看那些病人,也好帮帮我的忙。”
就这样,梅娘被公孙君若带到开封府的西堂。以往那里是个放杂物的房间,公孙君若来了后包公就命人把里面的东西挪出来,作为药铺用。只因汴京还有许多的老百姓没钱看不起病的,刚好公孙君若医术了得,这份差事让她做是再好不过的了。
随公孙君若来到药铺,里面已经接待了些病人了。梅娘站在一旁,看她给病人看病,开了单子又让人抓药,她觉得在这里她成了多余的。
“公……梅娘,你帮我抓一副药给他吧。”
梅娘一愣,又闻得她说:“从上数第三排靠右的第五个格子,金银花抓七两,下数第四排靠右第三个格子,当归抓四两,中间排靠左第二个格子,首乌爪六两。”
照着公孙君若的话,梅娘虽然做得手忙脚乱,但也都完成了。当把抓好的药交给病人时,看到病人脸上由衷的笑容,她不禁也喜逐颜开。注视着公孙君若忙碌的背影,她明白公孙君若交给她做事是让她不会觉得那么无聊没事干。
忙了大半天,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公孙君若并没有带她去自己的屋子里用膳,而是到食堂里和大伙儿一起吃。开封府的人见多了个美女,自然就会多看几眼,得知对方是公孙君若的姐妹,也就跟她打招呼说说话。看着吃粗茶淡饭的公孙君若,梅娘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了。
“展大人,你回来啦。”
“展大人,快来吃饭,位置给你留着呢!”
梅娘猛地回头,但见一身红衣还戴着官帽的展昭风尘仆仆地回来,即便回来得急,也依旧掩盖不去他的英俊潇洒。
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见到熟悉的背影,展昭端了饭菜便走过去。
心仪的男子一步步走近,梅娘觉得她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剑眉星目,嘴角轻轻上扬,即便只是一个眼神,都叫人心悸不已。他站定在公孙君若身旁,视线一瞬都没有挪开过,直到……
“公主,你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