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气温逐渐暖和,太医局在繁花似锦的景象中开课,公孙君若也开始回到阔别多时的课堂学习。
大喜的日子一敲定,接下去的大半个月,婚事所有的流程全权由展昭去办理。照他的话来说,她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做她的新娘,等着他来迎娶她就好。
本身太医局课业繁忙,事情也多,她还真没有时间去管婚礼的事,可是婚姻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哪能由他一个人去操办?所以每次当她一下课就赶着回府想要帮助他时,他都让她好好休息,而她能做的也只是在一旁陪着他。
小红说展昭是全能体贴型好男人,舍不得她劳累,体谅她的课业,还时不时地从街上买来补品给她补身子,就等着娶最美时候的她。
每次这个时候,她都沉默着不说话。她知道展昭是出色的情人,更是理想的夫婿人选,汴京有那么多的女子渴望嫁给他,与他长相厮守,相忘于江湖,光是每年逢年过节时上门的媒婆就快踏破门槛,足以可见他的魅力,所以有些赞美的话,即便不多讲他的光彩也看得见。
三月初十,春光明媚,清风徐徐,御花园里百花齐放,蝶儿翩飞,更有蜜蜂忙着在花丛中采蜜。花圃里的鲜花被花匠们静心培植、裁剪过,所以开得格外的灿烂,争奇斗艳的,好比是要把周围的一切都比下去似的。
公孙君若和皇帝走在御花园中,迎面感受着吹来的风,还有若有似无的淡淡花香。到底是皇宫大院,盆栽被修剪得很漂亮。
中午有午休时间,苏公公过来报说皇帝想邀请她一同赏花。想来他们也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自从那次他向她表白被她拒绝后,忙碌成了他俩不见面的理由。
她晓得他心高气傲,特别是在情感方面。她拒绝得那么彻底,让身为帝王的他怎么能允许呢?他没有与她撕破脸皮已经是万幸了。
在他们身后,跟着许多的宫女太监,赵祯带着她来到御花园的亭子里,那里早已摆上了各种茶点。
二人分了主宾而坐,宫女提着茶壶过来沏茶。
茶叶在热水的冲泡下翻滚,一张张浮到水面上,慢慢展开叶子,又因受了水而慢慢沉到杯底。
“听说你和展护卫要成婚了。”皇帝突然开口。
公孙君若看着他,回道:“是。”
他很惊讶她的淡然,问:“你不问问朕是如何得知的吗?其实朕在上个月就得知了。”
展昭是御前侍卫,即便他不说起这事,包公也会向皇帝有所透露,所以皇帝知道他俩要成婚的消息,她一点也不惊讶。
不是预料之中的事么?
见她没多大反应,他从袖子里取出请帖递到她面前,“你看看吧。”
公孙君若接过请帖展开看,上头行云流水的字迹就如那人的性格一样。当看到落款处的日期时,她略微惊讶。
二月十六。
那个时候,赵王爷一案刚刚了结,包公的庆贺晚餐还没开始,而是尚在筹划中,也就是说那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婚事,而她也只是因为他提起过才留心而已。
“没想到吧?朕也想不到,那么稳重的一个人,竟然会有如此心急的时候,看来他真的很想快点把你娶进门。”赵祯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不过……你和他在一起,朕很放心……”
公孙君若抬头看他,他眼里淡淡的失落刚好被她撞见,皇帝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抬头,想到他极力隐藏的情绪还是被窥探了去,不免觉得有点难堪。
“这个茶点挺好吃的。”将话题转移到茶点上,她以此来缓解有些凝重的气氛。
赵祯理会她话里的意思,知道她有心转移话题,便就着她的话题接口道:“这是江南的特产,朕特地让御厨做的,只可惜没有原产地的好吃。”他眯起眼,似乎在回味记忆中的美味。
“东西做得再相似,也只是相似而已,永远也不可能是一模一样的。”
公孙君若看着他,缓缓道:“都说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各有不同,何况是不同的人做同一件事呢?当然是各有千秋了。只是若只注重记忆中的美,而忽略眼下的好,那样倒是有点可惜呢。”
听她这么说,他来了劲,“此话怎讲?”
“原汁原味固有原汁原味的好,可是真正能流芳百世的原汁原味又能有多少呢?也许在皇上您品尝过那茶点之前,另有相同形状却味道略有不同的茶点,只是您尝到的是现今的而非以前的。”她看着他,继续说,“和面时、下锅时只要稍有差池,味道就会不同,同一个师傅的手,因为心情的好坏也会引起味道的差别,可是不论是哪种,都以欣赏的角度去看,那么得到的乐趣只会更多。”
这时,苏公公过来报告,说庞妃娘娘和公主求见,皇帝看了眼公孙君若,让苏公公带她俩上来。
庞妃和梅香请安后,随后而坐。四个人,各据四方位置,庞妃怀抱里抱着个女娃娃,长得粉雕玉琢的,五官秉承了她母亲的优点,大大的眼睛骨碌碌转着,一会儿对着人甜甜地笑,一会儿又要她父皇抱抱。
赵祯对这个女儿极其喜爱,即便她用小小的胖乎乎的手去扣他衣服上的扣子,他也毫不在意,任由她去扣去咬,弄得他衣服上都是她亮晶晶的口水。
还处在牙牙学语,又是最好玩的年纪,这个时候见了陌生人也不怕生,这不,她打量了会儿公孙君若,便张开手扑过去求抱。公孙君若有些惊奇,看看女娃娃,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杵着。
“小毓似乎挺喜欢公孙姑娘的呢。”见女儿这个样子,庞妃掩嘴而笑道。
“啊啊——”女娃娃誓不甘休,似乎非要公孙君若抱她。
公孙君若看了眼庞妃,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一手托着她的屁股一手紧紧环着她的后背。显然这姿势令孩子有点不舒服了,她皱着小小的眉头不满意地哼哼,想挣脱又不想挣脱的样子。
“这只手放轻松点。”庞妃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搭着她的手教导她抱孩子的方法,“上半身放轻松,如果你轻拍她的后背,她会很开心的。”
公孙君若将信将疑地照着她的话去做,果然,孩子在她怀里笑眯眯的。
“一回生二回熟,将来你也是要当母亲的人,提前让你感受下,以后也顺手点。”庞妃坐回位置上,对着她笑说。也许是当了母亲的缘故,此刻的她少了初次见面时的跋扈和阴沉,多了点温柔和婉约,举手投足间也尽显成熟女性的魅力。
当母亲吗?低头望着怀里的孩子,公孙君若有点神情恍惚。
她还没想到那一方面,而今最近的大事都还没完成,一下子就跳到另一个角色,她还未做好那样的准备。
“本宫第一次抱她的时候也是很僵硬的,后面才慢慢好起来。”庞妃停了会儿,低头喝了口香茗继续说,“说来在抱孩子方面,还是皇上最得心应手呢。”
梅娘打趣道:“皇帝哥哥那么喜欢孩子,只怕光是在梦里,就抱过好几回了。”
庞妃听得咯咯直笑,惹得孩子也跟着笑。她轻捏了把女儿肥嘟嘟的脸,想接过她来抱,谁知小家伙见母亲伸过来的手,竟不想过去,还往公孙君若怀里钻,瞧也不瞧她。
“哟!有了美人姐姐在,竟然连母后都不要了。”庞妃有些吃味道,直到拿了个布偶逗小家伙玩,她才扑了过去。
“小小年纪就吃里扒外,以后长大了还如何得了。”庞妃虎着脸教训女儿,却把皇帝逗乐了,“皇上,听说公孙姑娘和展护卫下个月成婚,我们可得好好准备一份厚礼。”
皇帝点点头,“这个自然,他俩的贺礼,马虎不得。”
公孙君若抬头看向梅娘,见她对着她笑,眼里的光彩虽然已不像来之前那般明亮,但是比以前更加坦然了。
她走出来了。这样,很好。
下午的课即将开始,她告别他们离开亭子,还没走出一段距离,梅娘就在后头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她的裙摆有点长,令她不得不提着裙摆小跑,头上的簪花叮当作响,还不时地反射日头的光芒。
站定在公孙君若面前,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拉起她的手说:“公孙姐姐,祝贺你。”
梅娘的手很温暖,对比她冷冰冰的十指,她的手如同淋过冷水一样。
“我一直想着去府上向你祝贺,可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和身份来面对你,事实上,曾经的我即便知道展大哥喜欢你,也想凭自己的努力得到他的注意,我想更多的是不甘吧。”她看着她,眼里再无掩饰,“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会怦然心动,不过只是那么一点点了。”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在公孙君若面前比了下。
“其实我看得出,皇帝哥哥也是喜欢你的,可是他现在和我一样选择放手,是因为你的那句话吧。”
公孙君若好奇地看着她。她有跟他们说过什么吗?
“你说过,真正爱一个人不是非得得到他的心他的人,而是成全他和别人。对展大哥来说,你是他的全部,恰好你也喜欢他,而我只是一厢情愿而已,若是强求,只会令三个人受伤,到最后我们连好朋友都做不成,这样的赌注我赔不起。”
清风从她们中间吹过,梅娘梳得精致的发型被吹得有发丝飞扬,公孙君若看着她清澈的双眼,道:“你变了。”
她微微愣神,随即轻展笑颜,“因为我舍不得失去你们这两位好朋友,是他告诉我的。”
公孙君若疑惑地看着她,刚想问她口里的他是哪个他时,只见梅娘俏脸一红,似乎说漏了嘴的样子,急于辩解。
“他是玉堂大哥,你也知道的,我和他许久未见,想不到如今他成了五鼠中的一员,听说五鼠都是行侠仗义之辈,这样也好,至少他有了用武之地。”
见她越辩解越粉红的脸,公孙君若笑而不语。
有些人,有些事,本以为过去就过去了,谁想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回到了原地,以不同的姿态,更成熟的自己。
在自己最美好的状态遇见同样最美好的对方,这是始料未及,也是上天的恩赐和眷顾。
就如现在的梅娘和现在的白玉堂。
“他现在很不一样。”
梅娘抬头看着她,慢慢地嘴角轻扬,“嗯,确实很不一样。”
对着梅娘的笑颜,她冥冥中觉得在他们今后的路途上,也将会演绎美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