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姬我们共用一盏灯吧,一盏往上走,一盏下去时再用。”我将自己的虫灯吹灭紧随她身旁。
“我有青蛾,无惧虫脂会燃尽。”她不屑道。
“你这青蛾还会发光不成。”我顺手从她肩上抓来一只端详。
“不许再对我的青蛾毛手毛脚的”黎丹一巴掌拍红了我的手背,生气的说“它们会飞。再去货船中取一些虫脂上来,根本不是难事。”
即便如此,我也不敢乱用我的虫灯,就怕她使诈“难道我们真的要硬闯九层虫潮不成,这和九死一生有什么区别?”我有些不确定她和圣母的意图,便问。
“死这个字本来就是用来征服的,你既然怕了就给我认输吧。”黎丹圆溜溜的火热目光威逼着我。
我直摇头“耘姬你有没有脑子,你这叫以死相逼,太过分了吧你。”
“少废话,你是不是不打算走了?”耘姬以为我是认输才止步,目光睥睨道。
“瞧你这么自信,应该是带了蛊母吧,不如借我用用。”我捧出手笑道。
苗族的行蛊之人,懂得用百类剧毒虫,在瓮中互相蚕食,最后强存的烈性桀虫,便是蛊虫。若让数百同类蛊互相蚕食,所存者,便是能直接生育蛊虫的蛊母。
可惜蛊母阴寒无比,唯有精血阴柔的女子能够将其饲养。
“你打算用毒织术?”黎丹和我算得上半个同门,知道一年蛊可以控制幼虫,十年蛊可以控制成虫,五十年以上便可控制虫王。
“既然我们都好奇这九层含元洞到底有什么,今天老母给了我们机会,岂能不去探个究竟。”见她执着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有御虫之物在身,若不然她那来的自信的要对我以死相逼。
“蛊母我只有一只。可...”
“那我们就一起用吧。”我赶紧打断她接下来的可是“比试就要公平,不然你好意思给老母说你胜之不武吗?”
“它就是我养的蛊母。”黎丹背对向我,指着她那生艳的蝴蝶骨间,匍匐多时的靛青色长天蛾。
我伸手未及触碰,蛊母便警惕的轻抖翅翼,扇起一股毒劲雄厚的炙风,渗得我赶紧收手“好烫,又感觉好凉,这也太凶了吧,真像你。”
黎丹白我一眼“蠢货,蛊母乃至阴至毒之物,阳壮的男人若想碰它,还是先把自己给阉了吧。”
“它就是在证明,我是个非常阳壮的男人。”我得意一笑又说“这蛊母在你身上,我遇见虫袭还不是一样会死得很透。”
黎丹双目气鼓鼓的看着我,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说“那就这些破盲蛛,你还能织出个花来不成?”
“盲蛛手脚缓慢,我自然不会用他们。”我指着上方说“这些盲蛛处于含元洞最底层,想必是被上一层的虫类所欺压,你知道蜘蛛最怕什么吗?”
“怕蚰蜒?你要用我的蛊母控制蚰蜒。”黎丹背过身去,显得不愿,因为蚰蜒又称之为铁钱龙,攻击性非常强。
“那你就多等等我。”我回到石林中,花了一刻钟时间扳下一兜指头大小的石帽,全抛在地面说“你既然舍不得你的青蛾,那我们就先用盲蛛搭配钟乳石编织一具石傀。”
黎丹也没得选择,与我一道擒来百数只盲蛛,毒织手诀劲气微点,封住其八脚上的一部分肢节,让他们只能做出一种僵硬的动作,朝着一个方向运动。然后再将它们编制在一起,以石帽为他们的蹄和武器。
把毒织术练到极致,据说能够用虫群理水分山,而我练得浅,耗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编制出一尊半人高且相貌挫陋的石蛊傀。
黎丹心生不满“我这趟出去,还有很多重要之事,和你闲玩下不为例。”
“老母既然让我们走旋梯,想必也是要让我们练练毒织术,怎会是闲的呢?”我解释笑笑。
黎丹的虎口握着刀柄,让蛊母栖于上头,只见蛊母每每轻扇动翅膀,石蛊傀的七八支脚便会趣步蹒跚的往前。
来到没有虫类混居的交界处时,前方灰岩地带全然是另一种风貌,酥成有无数洞穴,铁钱龙形似蜈蚣,身虽短足却粗犷,赤黑相间,追风逐电的速度穿梭其中,让人难觅其踪感觉毛骨悚然。
铁钱龙的身形虽然比盲蛛小上许多,却是以蜘蛛为食的五毒杀手,黎丹控制石蛊傀,微微踏足它们的领地,铁钱龙立刻发飙,贪婪的暴食而来。
数十只铁线龙窜上石蛊傀的体表,蛊母便控制盲蛛收缩石帽,卷成一道中空石,球携着大量铁线龙往下滚动。
虫类很少混居,二者一旦交恶,便会斗得你死我活,在盲蛛还未涌上之时,我赶紧抱起蛊傀来逃至石林中,和黎丹一起用石头凿出一坑当瓮皿,再将蛊傀填入其中。
黎丹指尖划破手掌,用精血喂饱蛊母后,它凌驾于瓮坑上空,扑扇翅翼挥洒出遏毒粉。
能制约虫类的毒粉,煲瓮一炷香后,蛊傀僵硬裂开,铁钱龙温顺从缝隙中爬出,盘绕在蛊母身下,乖巧的杨着触须,好像是在奢望蛊母能给解药。
看着耘姬剑茧密布的掌心,用山泪敷住的血口,心有愧疚的说“耘姬真是麻烦你了,有这些玩意开道,想必再冲上一两层绝对没问题。”
“那来那么多废话,跟我走便是了。”黎丹虽然善于谋害他人,但说话时从不拐弯抹角,给人一种大方的凌冽感觉。
寻常昆虫行动迟缓,铁钱龙却是足枝发达的异类,穿梭平坦道路简直快得出奇,有它们当诱饵,一路上的虫潮都导散得四分五裂。
这样迅疾的虫类之所以生活在含元洞底层,则是因为它们的毒性太弱,无法与其他剧毒之物抗衡,但逃生能力的确非比寻常。
铁线龙就像一道分水岭,先让它们探路,我二人迟上一分在追上去,几乎看不见虫族的动静。
可到第五层的时候,这一套似乎行不通了,交界处铁钱龙群摇摆不定不敢越雷池一步,认定前方有比青蛾更厉害的蛊类。
蛊是人为异化而生,可分为见效蛊,寄生蛊,埋伏蛊...虽错综复杂,但也能大致分出五类。
以传说中,寄生苗族祖帝蚩尤之尸而诞生的古蝶蛊祖开始,以下分为奇府蛊圣,司河斧头爷,长青蛊母,傀儡蛊子,饲虫,这几类,都会无条件服从高类蛊族,先天抱以畏惧之心,当然对于方血统高贵的蛊子,那就得另说了。
黎丹对着青蛾滴上燃烧的虫脂,让其飞舞至前方探路,青蛾微作犹豫。忽上忽下一阵后,才扑向前,我猜测,前方的蛊物只是比十年份青蛾蛊母资深一些,悠悠飞出十丈远,一道巨影,嗝声一口,便将灯蛾吞没在黑暗中,接着是一片震动和嘶嘶的嘴唇摩擦声,就好像有两道生物在争抢着那么一丁点食物。
我用手扇了扇前方荡出的腐臭味,捂着嘴难受的说“耘姬前面似乎有蛊虫在养尸,这中间地带应该是含元洞最凶戾的地方了吧,我们还要上去吗?”
“当然得上,老母的熏黄可不是白给的。”黎丹当真倔脾气,不由分说,便将熏黄粉抖入灯盏中,飘出缕缕黑烟。
“熏黄放灯里,是想我俩当场毙命吗?”我大惊失色,熏黄乃至阳之物,少用御阴,多用毙命,山泪虽能解百毒,却属阴物,根本无法抵御阳劲。
耘姬朝着后方深吸一口气,托着灯盏便大步流星而去,见她往未知的地方狂冲,不要命似得,我即使再不情愿去送死,也没有挽回和自己逃走的余地,同样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与之一路。
吞没青蛾的地方,盘踞一头嘴中涎液病态溢出的巨蟒,五六丈长的身体,鳞片光秃,满目疮痍,似乎饱受寄生蛊摧残多时,见我二人鲜活,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形,挪移袭来。
“这种养虫之肉,千万不能碰,一刀下去准说不定会溅出一堆钻你七窍的阴狠蛊虫。”一旦遇上是能躲就躲。
耘姬见它不灵活,杵着环刀,从蛇颈下侧身滑过,我也纵身一跃,踏上蛇身,谨慎注视下方时,啪啦的一声,一只手臂从蛇脊处猛然穿透而出,皮包骨的精悍手指直逼我的脚裸,我震惊之余,后足尖一点,仓促飞回黑暗之中。
我轻功一向轻盈,耘姬没能发现我的迹象,卯着劲,举着灯,顾自远去。
黑暗像极阴冷的火焰,裹得我气血上涌,心惊肉跳,我估摸环境,挺身后跃,回交界处,赶紧打开囊袋,将熏黄尽数撒在地面和衣裳上,防止已经无主的铁钱龙朝我攀爬。
胸腔里的心跳声和脖子上的脉搏浮动,前所未有的一清二楚,我的心中不免焦虑“刚才那支手臂到底是何人的?难不成,吃蛇肉的还不是蛊,而是一位妖人?”
即便看不见,也能够清楚感觉到,有湿漉漉的衣衫在拖动,暂时无法前进和撤退,只能原地稳态,伺机而动。
“嘎嘎嘎...”有人喉咙里发出不自然的怪笑声,伴随而来一阵带着潮湿腐臭气息的爪风,冲袭向我的面门。
我已侯剑多时,轻喝一声“拨云瞻日”壮胆,迅捷斩断他的手臂,地面开始震动,似乎有巨蟒前来相助,他不容我喘息,又一抓撩我下颚,我将风沫剑一竖,让他指缝倾刃而上,
妖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他的手掌分叉成两面,依旧在对我抓挠。这般没有痛觉的扑杀,让人惊异他是否是活人。
“死开!”我惧而生怒,一脚踹向他的腹部,只感觉,像捅破装水的囊袋,泄下一片恶臭之物,他摔倒在地,嘴中嘎嘎嘎不止,身后的巨蟒也发了狂,甩着一堆烂肉摇摆向我,我往石壁上靠拢。
足尖轻点石幔一丈,插剑其中,立于其表,巨蟒控制不住它千疮百孔的身体,往旋梯一路滚下,不甘冲我嘶舌。
我离地一丈,还未及庆幸大难不死,下方又是刺耳的呲溜一声,一尊劲气十足,极其危险的怪东西扑袭我的喉咙,我只得拔剑硬怼,并与它一道滚落在地。
四五只铁钱龙顺势蹿进了我的衣领,在体表上扎来咬去,我也完全不敢丢剑去止住身上的奇痒难耐,因为我并不清楚砍到的具体是什么鬼玩意儿,是人手人头,还是蟒的尾,只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我剑上搅动。
“上面是死路,忘川你在那儿?找到路了吗。”万幸耘姬已经发现状况不对,迷途知返,寻我而来。
“耘姬...你快来,我受不了了!”铁钱龙之毒,痒得我牙冠咯咯锉响,光源近来时,剑上挣扎之物也显现而出,是一条有手臂大小的金色蚕虫。
再看看被它蚕食之人,喉结爆裂,身冷面滞,白得就像一张纸。我长舒一口气“万幸这尊嫁身绞命的玩意,没扑在我身上,不然甚比百只铁钱龙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