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晨光不敢再沉湎于工作,揣着多少有点不安的心情驾车往家赶。此时天色昏黄,街灯还未亮起,一切都变得有点朦胧,大街上的气氛也因此显得温馨和懒散。
路过芳邻街口时晨光看到一家花店,不由自主踩下了刹车,他将车子停靠在路边,下车来到花店门前。花店里灯火通明,各种各样千姿百态的花一束束一捧捧,色彩缤纷姹紫嫣红,还有许多用来陪衬的枝叶绿草,拥挤在狭窄的店铺里,花哨得显得有些庸俗,并无多少美感可言。但晨光并不是因此而犹豫的,他是在想自己捧着一束花的样子一定很白痴,七、八年前追求夕阳时也从没送过一束鲜花,只是曾在情人节时被逼无奈买过一朵玫瑰,都觉得非常肉麻。
店里的老板问他买什么花,他竟然觉得一阵慌乱,仿佛当初第一次进药店买避孕套的感觉,忙说:“哦,看看。”说罢就转身走回车边。
晨光见自己的车边停了一辆交警的摩托车,一个戴着摩托头盔戴着墨镜的交警正站在车前抄牌,连忙走上前去赔笑说:“这就走这就走,临停一下。”说着就打开车门,准备开走。可那交警无动于衷,冷冷地指着晨光,说:“驾照!”
晨光不由收敛了笑容,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一本黑色封套的证件,递给了交警。那交警接过来漫不经心地翻开,看了一眼就不耐烦地说:“我叫你拿驾照,不是工作证……”突然,他的表情凝固了,呆了一下又仔细看那本证件,然后抬起头尴尬地笑着说:“是师兄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着摘掉了墨镜,并把警官证递还给晨光,态度变得十分恭敬。
晨光很不喜欢这个年轻交警前倨后恭的嘴脸,接过警官证什么也没说就上车发动了汽车,那交警忙不迭地赶紧挪开自己的摩托车,晨光的车加大油门绝尘而去。
回到家里,竟然黑灯瞎火空无一人,晨光打开灯,见屋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也冷冷清清,夕阳不在。晨光愣怔了一会,拿出手机来拨打夕阳的号码,但听到的是“机主已关机,请稍后在拨”。他垂下头,心想女人就会感情用事,无论何事,只要涉及一己私情,就必然失去理智,失去正常人应该有的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甚至失去正义感和是非观。竟然还不给机会解释,真是不可理喻。也许女人就是这样标榜自己为感情动物的,对感情的在乎程度非要有意无意地强调到蛮不讲理的地步。晨光轻轻叹了口气,疲惫不堪地跌坐在沙发上,其实并不是工作让他的身体疲惫,而是夕阳的消失和关机让他心里无比疲惫。点上烟默默抽了一会,晨光又坐直了给晨曦拨打电话。
“小曦,你嫂子在你那里吗?”晨光问。
“没有!你现在终于想起来找她了?”晨曦没好气地说。
晨光的职业本能随时都会被启动,他一听就断定妹妹知道妻子的下落,便说:“那只是个误会,有必要搞得那么夸张吗?”
“什么误会?!夕阳姐她要是靠在别的男人怀里,你只觉得是误会吗?既然是误会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她解释?现在天都黑了,才想起需要解释啊?!”
晨光被妹妹一顿抢白,无可奈何地咽了口唾沫,夕阳倒是没有晨曦那么刁蛮,但更加决绝,自己确实应该早点回来解释的,但嘴上不肯退缩,说:“我今天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
“你有重要的工作,夕阳姐也有啊,她又飞回去了,你最好赶紧找他解释清楚。”晨曦毕竟亲妹妹,虽因同为女性而有为嫂子出头出气的自觉性,但她断然没有让自己哥哥为难无助的理由。
晨光放下手机,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始编辑短信:“老婆,今天你误会我了,那个女孩是省少年射击队的黄雨佳。她被‘白手套’强奸,其父黄承明副市长又被双规,受到的打击很大。我曾是她的客座指导教练,也是她这个案子的负责人,遇到了就劝慰鼓励两句,结果被你彻底误会了。”编辑到这里,他觉得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但似乎不够温情,便接着写:“不过我因工作忙而彻底把结婚纪念日给忘了,非常抱歉。”可接下来再怎么温情,晨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别人如日常用语般挂在嘴边的“情”啊“爱”啊,他竟然一个也写不出来,最后就这样把短信发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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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一辆红色商务车和一辆白色的宾利轿车,一前一后飞驰在高速公路上。钱大头就坐在宾利车的后排,秦老四坐在副驾驶位,前面的商务车上还有四个他们集团的重要成员。黄承明被“双规”对他们的震动很大,黄虽不确知他们贩毒的勾当,但对他们集团其他方面的恶行却知道得颇多,这让钱大头食不甘味、卧不安枕。再加上“白手套”惩贪灭黑的行事风格被媒体和舆论包装得越来越活灵活现、煞有介事,思之再三,他终于决定暂避一时,但他没选择乘坐飞机,觉得那样不安全,自驾车到外省再乘机出国较为妥当。
钱大头默默无语地抄着手,侧头看着车窗外,近处的高速路护栏、绿化带、指示牌都车灯照射下飞速靠近,然后又黯然失色地退出视野,接二连三无休无止地从眼前一闪而过,看得人头晕。远处沉沉暮色中只有些若隐若现的灯火,无半点风景可看。钱大头视线的焦距定位在某个模棱两可的位置上,什么都看得到,但什么都看不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开在前面的商务车里,看着就不聪明的胖司机正在跟几位老大吹嘘昨晚与三女在温泉池中大战的艳事,他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四个老大却听得心不在焉。
突然,胖司机看到一只白手套握住了自己手中的方向盘,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只白手套就将方向盘猛地向右边一拉,商务车立即横了过来,后轮发出巨大啸叫声,并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整个车身开始向前侧翻,在高速公路上剧烈翻滚起来。车内的五个人中只有胖司机系了安全带,其他四个人就像调酒师罐子里的冰块,在车厢内上下翻飞,叫喊声、撞击声、破碎声立时响成一片。
后面车上的人都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惊呆了,司机很有经验,没有急刹车,而是轻点刹车,继续跟在向前翻滚的商务车后面,企图相机从侧面超过去,避免商务车停止翻滚时刹车不住就会撞上去。但商务车横着翻滚,而且忽左忽右跳跃不定,一时间将三根车道都拦住了。前面车子破碎的玻璃渣和其他碎片如冰雹雨点般不断砸落在宾利车的前挡风玻璃上,逼得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秦老四本能地抬起双手招架、遮挡,万分狼狈。
也不知翻了多少个跟头,商务车终于停止了翻滚,靠着高速路中间隔离带四脚朝天地停住了,底盘冒着青烟。宾利车机敏地避开商务车旁,停在了前方不远的紧急停车道上。车上的三个人下车来向来路望了望,不见其他车灯,没有来车,便跑到商务车边查看。
四脚朝天的商务车已经遍体鳞伤,但整体框架完好,钱大头、秦老四和司机俯下身子,借着手电筒的光查看车厢内的情况。只见封老三、林老五、向老六和章老八四个人都趴在现在已经是底盘的车顶棚上,一动不动,无不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向老六的头竟是转了一百八十度向后的,而封老三的嘴里就像泉眼,血液还在像泉水一样汩汩地冒着……
这三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物也不禁心下骇然,确实惨不忍睹。司机连忙将手电筒光移向驾驶位,他们看见了胖司机,他头下脚上地被安全带倒着绑在座椅上,鼻子不断冒出血来,倒着流下来,又从头顶滴落下来,双眼糊得全是血,看上去如同流着血泪。
只听胖司机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说:“大哥……救……救我……”他的嘴里跟着涌出带着泡沫的污血。
钱大头听了没有说话,立即站起身来,这时胖司机艰难地把手伸向他们,断断续续地哀求:“大哥……大哥……救……救救……我呀……”
钱大头向漆黑的四周看了看,冷冷地说:“我们走,管不了他们了。”
他们抛下了胖司机和那四个生死未卜的集团重要人物,跑回宾利车,车子的强劲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仅仅几秒钟就顺着高速公路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车里的三个人都余惊未消,没有人说话,各自回味着刚才恐怖的一幕,也不安地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好一阵,宾利车已经驶离商务车出事地点超过五公里了,他们才渐渐恢复平静,觉得跑得越远,离危险就越远。司机也恰到好处地开始播放音乐,是一张很怀旧的老爵士乐cd,轻松慵懒的曲调、沙哑散漫的歌喉在车厢中回荡,如同在静谧的夜空里回荡。
钱大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拍拍前面的秦老四准备要一瓶矿泉水,秦老四回过头来却见钱大头极其恐怖地瞪大了双眼,盯着前方,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便赶忙回头看前方。
只见前挡风玻璃外面一个满是血污的头颅从车顶慢慢滑落下来,车里没有开灯,高速公路上也没有路灯,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是什么样的面目一点也不重要,他们也绝对不想看清楚那张脸孔。
车速非常快,所以满是血污的头颅上血水不断向上散射,在挡风玻璃上勾画出细细密密的放射性红色纹路。车子一个振动,那头颅就弹起又砰然撞在玻璃上,显示出沉重的分量。
这个过程只不过是短短的几秒钟,车里的三个人已经魂飞魄散,宾利车的车尾已经甩了起来,整个车子跟着就翻滚起来。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也从他们眼前消失了,但就在消失前的一瞬间,他们看清楚了那张脸,是胖司机的脸,那张刚才还在哀求他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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